躺在床上,腦子燒的暈暈乎乎的,我非常懊惱,這才當了幾天的大小姐就金貴起來了,不過是跑了一身汗又嗆了些冷風,還至於就這麼病病歪歪起來?而且病得這麼不是時候。
請的大夫來了,隔著紫綃帳我看見一張帶著羊胡子的臉,不大真切,因為我眼前像蒙了層翳。
“大夫,你盡管給我開苦藥,我不怕苦,快點治好我就行。”我說道,隻覺得聲如蚊蚋,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治好了,我好去吃那一碗羊肉。
喝了不知多久的苦藥湯子,我仍舊歪歪的,像被抽去了筋,腦子也不大清明,離了枕頭就暈得想吐。
有天,我覺得精神點兒了,下了床出去走走才發現外頭院中有一攤薄薄的冰。
都如此冷了。
不知道我那碗羊肉壞了沒有。
我問大夫什麼時候能好,大夫捋著胡子說著沒實際用處的話:若好好調養著,大約快了。
老駱駝、二娘、鄒暖、鄒昉都來看過我,老駱駝和鄒昉來得勤些,鄒昉有次還給我帶來了一隻竹做的鳥兒,鳥肚子上有一根細竹棍,使勁一轉那鳥便能撲棱著翅膀飛起來,挺好玩的,鄒昉演示給我看了,我自己動了手卻沒有力氣,那鳥磕磕絆絆從我手裏出去大約幾步遠的距離就啪地落地了。最後徹底摔斷了一隻翅膀。
鄒昉用同情的目光看我:“看來大姐真是病得不輕,沒事兒,等你好了,我再給你買。”
“無事獻殷勤,小子,你想幹嘛?”
“哄你高興唄,人一高興病就好了。”鄒昉笑眯眯的,還拿著那斷了的翅膀琢磨,“大姐你這麼沒精打采病懨懨的樣子我都不習慣。大姐,你想吃什麼,我外頭給你買去。”
“我想吃一把紅潤潤的櫻桃。”
鄒昉有些為難:“已過了時令市上早已沒有了。家裏藏的那些也早已吃完了,哦,還有些櫻桃醬,大姐你要不要吃?”
“都給醢了,跟肉泥似的有什麼好吃的。”
“大姐,要不你換一樣?”
“沒有想吃的。”
“大姐你可真會挑,我這就遣人各處尋去,你先好好歇著吧。”
我歇著,比起櫻桃我更想吃一大碗羊肉。
直到黑天了,鄒昉也沒給我尋來櫻桃,我就知道,那玩意怎麼能存這麼久呢?
吃過了藥,嘴裏苦苦的,猛灌了一通水躺下,迷迷糊糊的,我其實想睡,但一想到那正收拾的邸店又睡不著,馮小寶即便偶爾去幫我看著也不如我自己監管著放心,況且那雕版的印圖大概也好了,我還沒去取,想起來都糟心。
“新鮮的櫻桃,有人想吃櫻桃麼?”
我耳中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我已經饞到這個份上了麼?都饞到幻聽了?這貨郎再大膽也不能進了小姐的閨房叫賣吧?深更半夜難道是鬼貨郎?
哦,對,人家說陽氣弱的時候陰氣就旺,容易招來不幹淨的東西。
罷了罷了,生死有命,該我鄒晴二十二歲上沒了也沒辦法,況且,這地府裏還有賣櫻桃的,想必其他該有的也有,那我還怕什麼。
“稱二斤,多少紙錢?”即便做了鬼也得有書格,不能連紙錢都賴。
“裴光光,你病傻了?當我是鬼?虧我好心給你帶了些櫻桃回來。”
聲音越聽越耳熟。
紫綃帳被撩開,一道黑影立在我床前。
這樣的進出方式除了盧琉桑我還不認識第二個,可,窗戶上我都讓人多訂了兩道銷了,怎麼他還如入無人之境?
“盧琉桑,你怎麼進來的?”
“想進自然就進來了。”他在床邊坐下順便一扯我胳膊就把我提溜起來靠床頭坐著了,一邊他嘴裏還念念有詞,“我以為你銅鑄鐵打的,竟也會生病,奇了。罷了,看你病入膏肓我也不用這櫻桃坑你好處了,就當我發了善心做了善事吧。”
我,病入膏肓?
看,我就說他盧琉桑是嫌我死得慢的。
一粒微涼的東西碰著了我的嘴,味道很是誘人,我一張嘴吃了。
“也不知道洗沒洗,不知道有沒有蟲子屎。”
“沒洗。”又一粒遞到我唇邊。
“雖然沒洗,我卻是讓丫環們用了蠶絲帕子一顆顆仔細擦了的。”
“蠶絲……那不還是蟲子拉出來的。”
“裴光光,你真難伺候。”
“誰讓你伺候來著?來,給我,我自己吃,你這一粒粒的,小氣得緊,吃著不痛快。又不是喂仙丹,有什麼舍不得的,不就是一點櫻桃麼?等明年春天我還你一筐不就完了麼。”我念叨著。
盧琉桑便塞給我一個小小的盒子,外皮照著一層軟軟的錦緞,裏頭硬硬的,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