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衫子,袖子特引人注意,肥大得能袖下一頭豬,頭發束於頭頂用一個小小的漆紗籠冠束著,最明晃晃的就是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識。不就是姓崔的麼,生怕別人不知道非要弄一套魏晉衣冠出來彰顯?真是夠沒品格的。
雖然隻與此人打過兩次交道,但我自認自己還是了解他的脾性的:以幹討人嫌的事解他自己悶的家夥。
我此時累得慌,不想與他口角,所以我拽拽韁繩令驢退兩邊再貼著路邊走。
“小兄弟,你這驢哪裏買的,好生俊俏。”
驢子,好生……俊俏,鄙人我忽而感到自己的孤陋寡聞。
“抬舉,不如閣下的儀表非凡。”其實,我本來想說不如閣下儀表非凡來著。
“我這馬是西域來的。”
“我這驢,是賃來的,別過。”
我的驢子體型小,邁步也輕,所以我聽得清楚驢子屁股後頭那強有力的踩地聲。
“小兄弟乃堂堂男子何以騎驢哉?”
“唐律未言不得騎驢。”
“但,兄弟乃男子裝束,驢乃女子所乘。”
“閣下乃李唐百姓,所服乃魏晉衣冠,何解?”我說完了這句兩邊瞅瞅,果然路人雖形色匆匆但多數都會投來一瞥,大概,這前驢後馬順帶還聊天的陣勢他們少見,這麼著他跟我閑話一路那還了得。
“騏驥不與罷驢為駟,閣下先請。”我忙說道,好歹我念書時候已經大了,知道用功,學過的還記得住。
“多謝。”大馬閑庭散步似的過了小驢兩步崔某人還嘀嘀咕咕,“承蒙小兄弟誇我為鳳凰,實在愧不敢當,隻是小兄弟也無需妄自菲薄,在我看來,小兄弟吃得苦耐得勞比那燕雀不知道好了多少。”
然後還笑眯眯的跟我一抱拳別過,頓時讓我感到汗毛直豎。
這都什麼跟什麼!誰誇他鳳凰了?難道他厚顏以為我說的騏驥是他?我又不騙他吃喝又不有求於他怎會奉承他?
哼哼,騏驥是騏驥,騎著騏驥的——古人也沒說不能是蠢驢啊!這個崔某人果然是有些癲狂氣的,一會兒再黑燈瞎火的夜市上也能認出,這會兒有不認得了……
又到西市還驢回了府早已是掌燈時分,想必晚飯已過,也好,一會兒廚房給我做小灶吃,不對著那麼多人還能多吃點兒。
如意算盤又一次落空,癟著肚子跟著大門口等候的丫環去了書房。
我一路都琢磨我駱駝爹大字不識一筐還置辦個書房充樣子,真好笑,一會兒我可要仔細瞧瞧他是不是放了什麼蒙學之書。
結果,我又猜錯了,駱駝爹書房之雅致充盈讓我無從嘲笑,甚至還想到個好詞兒“汗牛充棟”,你說說,一個不識字的人弄這麼大書房這麼多書得糟蹋多少錢?
我駱駝爹正拿著本書在翻看,因為書翻卷握在他手裏我也看不著名字,不過從字的排列來看肯定不是蒙學那簡單的玩意兒,我都在旁邊的高椅上坐下了他才收了書,又從旁邊的兩本書中間拿出一塊兒疊得方方正正的白絹布,弄得我雲裏霧裏的愈發糊塗。
“喲,給我做裙子的?”我問。
真小氣,就給一塊素絹,現在做孝服還早了點兒。
順手扯開,謔,果然很小,做個褻衣勉強夠了,孝服差遠了。可就是,褻衣上要是勾勾畫畫了橫平豎直好像也不好看,一洗便烏糟糟一團破布一樣。
我仔細看了看,竟然是長安城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仔細標注了,東西南北的都看齊全了大概要花點時間,這要是畫出來不定多久呢,崔雍這人可真夠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