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慶安明白李嗣業其實是帶有一點私心,因為李光弼是靠震天雷才實現了二千人殲滅三萬人的奇跡,如果這一戰也使用震天雷,那他李嗣業豈不是永遠也無法超越李光弼。
李嗣業的心思被李慶安看透,他隻是笑了笑,沒有說用震天雷,也沒有說不用,隻有一句話,看情況而定,他李慶安要的是絕對勝利,而不是逞一時虛榮,如果沒必要用,他就會滿足大家的虛榮,可如果形勢不利,他便會毫不猶豫使出自己的殺手鐧,為此,李慶安特地從安西調來了十輛霹靂車和一百五十枚震天雷。
大戰的序幕已經徐徐拉開了,雙方的戰場是兩座大營之間約五裏長的一片平原上,極為適合騎兵作戰。
中原的戰鬥方式和西域略有不同,很多時候不是全軍壓上一場混戰,打得你死我活,誰的兵力多,誰的實力強,誰就獲勝,不完全是這樣,中原的兩軍作戰比較講究章法,就像雙方出題一樣,你出一題我來破,我出一題你來攻,所以就有連勝或連敗數陣的說法。
但也不是三國時以武將單挑為勝,似乎打仗就成了兩個武將之間的單挑,一方武將敗了,士兵也跟著大敗而逃,那樣打戰也未免有些兒戲了,此時中原軍隊之間作戰,更多講究的是布陣,講究軍種之間的配合。
曆史上,李歸仁就在渭河邊上用八千曳落河騎兵擺下了一字長蛇陣,唐軍攻打蛇身,結果被首尾夾擊,唐軍大敗。
隨即郭子儀用硬弩破了李歸仁的長蛇陣,賊軍大敗,李歸仁最後泅水過河逃命。
一般而言,雙方都不會全軍壓上,如果一戰失敗,失敗方會敗退十幾裏,整兵再打第二戰,如果連敗數陣,士氣喪盡,那就是全軍潰敗的時刻到來。
這是中原軍隊打戰的規矩,李歸仁是個中規中矩之人,他也準備用這種戰法和唐軍較量。
但李歸仁卻沒有意識到,他麵臨的這支軍隊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唐軍,而是安西邊軍,這支軍隊所有的將領,包括主帥李慶安在內,都是長年和突騎施人、阿拉伯人、吐蕃人作戰,他們作戰的意識和思路,和中原軍隊完全不同。
他們根本就沒有要和燕軍連打數陣的想法,而是想著一戰將燕軍徹底殲滅。
李歸仁派出大將張忠誌打第一陣,張忠誌手下兩萬人都是奚人,一萬騎兵,一萬步兵,他在德州時曾經對支奚人軍隊進行了簡單的陣形演練,張忠誌用這兩萬步騎兵排出了一條一字長蛇陣,從北向南長約七裏,橫亙在唐軍麵前。
李慶安在高台上見了,不由有些驚訝,他打了這麼多年仗,還是第一次見到敵方使用這種一字長蛇陣,這是在演義小說中才看到的。
身後的席元慶走上前笑了笑道:“這一字長蛇陣其實和打蛇是一個道理,要打七寸,七寸一般就是敵軍的指揮中心,不過這支長蛇陣的七寸卻不在軍陣中,大將軍請看!”
席元慶一指遠處的羅宋峰,李慶安這才注意到,羅宋峰上居然也搭了座旗台,上麵有旗語指揮,從他這個位置看去,似乎有點遙遠,但從戰場上看去,卻不遠,可以看得很清楚。
席元慶輕輕搖頭道:“正因為七寸不在軍陣中,所以這條長蛇陣不太好破。”
李慶安卻冷笑一聲道:“李歸仁想要我講規矩,一陣對一陣,我為什麼要跟著他,誰說這支長蛇陣不好破,看我如何破它。”
他立刻下令道:“傳我的命令,趙崇玼攻打蛇頭!”
旗語揮起,唐陣中一支騎兵奔騰而出,這是趙崇玼的第四衛一萬騎兵,席元慶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趙崇玼與他久在劍南,情同手足,他並不看好李慶安打蛇頭,如果是那樣,蛇尾就會掃來,前後夾擊,趙崇玼形勢堪憂,他臉上憂慮不自覺地表露出來,李慶安瞥了他一眼,不由冷笑了一聲,看來這個席元慶久在中原,中毒也頗深了,誰說一定要一對一打。
趙崇玼的一萬騎兵如旋風般席卷而來,又像一隻迅猛且力道強勁的鐵拳,對準蛇頭一拳狠狠砸去,一萬鐵騎瞬間便殺進了敵軍的長蛇陣中,果然,蛇尾敵軍迅速卷掃而來,就像巨蛇一樣,一旦被它碰上,就會一圈圈將唐軍纏繞起來。
席元慶‘啊!’地一聲,緊張地注視著戰場上的情形,李慶安哼了一聲,又下令道:“趙崇節部出擊,賀婁餘潤部助戰!”
席元慶忽然明白過來,李慶安的策略其實就是三打一,就像一人被蛇纏住,另外兩人用刀砍,用石頭砸一樣,雖然有點不符合規矩,但卻是也是個破長蛇陣的辦法。
李慶安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用木棍殺人也是殺,用劍殺人也是殺,隻要把對方殺了,又何必在意用什麼手段?”
席元慶臉一紅,他躬身施禮道:“卑職受教了!”
“你受教就好,你可率三千軍繞到羅宋峰後麵,一把火燒了敵營,有問題嗎?”
這下不是理念問題,是他遵不遵守軍令的問題,難道他還可以和主帥討價還價嗎?
這一點席元慶很清楚,他立刻躬身施禮道:“卑職遵令!”
他快步走到樓梯口,從高台上下去了。
.........
長蛇陣已經發生了異變,蛇尾纏卷而來,卻遭遇了趙崇節的弩騎兵和賀婁餘潤騎兵的攔截,趙崇節的弩騎兵使用的正是‘犀牛望月弩’,速度快,力道強勁,透甲效果更好,百步外,一萬弩騎兵左右伏擊,弩箭儼如鋪天蓋地的雨點迎麵呼嘯射來,蛇尾的燕軍措不及防,士兵慘叫著中箭,戰馬長嘶,轟然摔倒,數千名蛇尾燕軍被射翻摔到一大片,死傷慘重。
戰場上的泥濘已被太陽曬幹,隻見塵土漫天,黃塵滾滾,賀婁餘潤的一萬軍勢如奔雷,從中間殺入了蛇身,將長蛇陣衝得七零八落。
李歸仁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想到唐軍竟如此不守規矩,那擺陣還有何用?眼看長蛇陣已經被唐軍殺亂,敗相紛呈,他心急如焚,立刻令道:“阿史那從禮部前去援助!”
軍令下達,一萬曳落河騎兵和一萬幽州騎兵在大將阿史那從禮的率領下,撲向唐軍的弩騎兵,荔非元禮的騎兵也出擊了,率領的一萬唐軍騎兵攔截住了一萬幽州騎兵,兩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但一萬曳落河騎兵卻沒有理會荔非元禮的騎兵,他們從斜刺裏衝過,直向弩騎兵撲去,他們有燕軍最快的戰馬,有燕軍最堅固的盔甲,有最犀利的橫刀,大將阿史那從禮充滿了自信,他可以迅速擊潰唐軍弩騎兵。
但這支燕軍最強的騎兵卻沒有想到,李嗣業率領地八千陌刀軍早已等候他們多時,李慶安派李嗣業的陌刀軍出戰,就是為了對付這支燕軍最犀利的騎兵,據說是號稱天下第一騎兵。
曾幾時,安西陌刀、幽州鐵騎,已經成為了大唐軍中的神話,也有很多人想到過,假如這兩支軍隊狠狠拚鬥一場,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是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北,相距萬裏,又同屬於一個帝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但今天,它卻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高台上,李慶安的目光也閃過一絲興奮,這也是他久盼的戰役,他目光緊緊地盯著陌刀軍和曳落河騎兵的較量,這兩支軍隊的戰果,直接關係到今天這場戰役的最終結局。
一萬曳落河騎兵如一支銳利無比的長矛,戰馬奔騰,疾如閃電,它可以刺穿一切、撕裂一切、掃蕩一切,他們驕狂已久,在他們看來,天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和他們抗衡。
他們以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向八千陌刀軍猛衝而去,他們的馬蹄將踏出一條血路。
八千陌刀也是安西的最精銳,每個人都身高在八尺以上,身材雄偉,身披重甲,手執三丈長的陌刀,他們迅速排成一個大方陣,前後左右,皆由陌刀軍正麵迎對,就儼如一尊三頭六臂的天神。
他們以一種穩如泰山般的凝重,一步一步向凶猛殺來的曳落河騎兵迎戰而去,如果說曳落河騎兵是天下最銳利的矛,那他們就是天下最堅實的盾。
陌刀在他們手中閃著寒光,每個陌刀士兵的眼中都射出了無比堅毅的目光,如海浪如何洶湧咆哮,他們就是礁石,巍然不動,還要將海浪撕成碎片。
李嗣業就在陌刀軍中的第一列,他位於正中,一丈的身高使他如天神般屹立,他就是陌刀軍的中流砥柱,隻要有他在,陌刀軍的神勇就將天下無敵。
越來越近,騎兵奔如疾風,銳利的前鋒已經漸漸形成了錐形,隻聽見儼如大地撕裂般的一聲悶響,狂濤巨浪和泰山礁石轟然相撞了,一股充滿了血腥的殺機衝天而起,陌刀軍被撞開了一個五丈寬兩丈深的大口子,險些被撕裂,數十名重甲士兵被撞得粉身碎骨,重甲破碎,扭曲成了麻花,與此同時,一百多騎兵和戰馬也巨大的慣性撞成了肉醬,甚至有幾匹戰馬和士兵被撞得騰空而起,在空中翻滾,摔出十幾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