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不是那麼好混的,尤其是養一個不知柴貴米貴的大少爺,這位大爺還買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年輕女子養活,甄綿綿簡直要氣歪了嘴,花無心還振振有詞說看她每日煮飯燒菜辛苦,買個丫環來伺候她,還給起了個好聽的名字:伊人。甄綿綿決定不和花無心這個被中年婦女們給伺候大的大少爺計較,管她什麼伊人還是宜人,都打發掉省心,於是經過一個繁華鎮子時甄綿綿以二百兩的價格把伊人賣給一戶有錢大戶人家當丫鬟了,花無心磨叨了半天,甄綿綿說:你要是舍不得,飛簷走壁去偷,別指望我把錢吐出來。花無心摸摸下巴想了想覺得這話有理:“好主意,還可以再賣一次。”說起來,他們也不算逃亡,一沒追兵二沒捉拿告示,如果不是手頭錢緊倒像是雲遊天下的。走了那麼遠,也知道何間幹了很多事,他借著皇帝大喪幹掉了幾個遠支王爺,餘下和長沙王楚王一樣近的支係雖然沒動手,但聽說日子也不好過,經常鬧殺手不說,兄弟之間猜忌也越來越大,原本喜歡到京城打架的王爺們現在把戰場挪到了各自或者別人的地盤上,這使得甄綿綿他們不得不經常因為安全問題而改變路線。一晃到了春種的時候,甄綿綿坐在路邊已漸綠的柳樹下看田裏忙碌的農戶,偶爾有兩三農婦提著籃子滿臉喜氣的經過,她們的話也落在甄綿綿耳朵裏:皇上減免了三年的賦稅,家裏的又不用去戰場送死,回頭啊我們在河沿那邊開個幾畝荒地,日子慢慢就好了。另一個說:可不嗎,我家裏的這些天每天天蒙蒙亮就到沙地去栽果樹,等個幾年就能結果子賣了,菩薩保佑咱皇上福壽安康,可別再打仗了……看來,何間這個假太子當年替真太子上課還真學了些真本事。“蕭綿綿,我們下一步去哪裏?”花無心問道。“你想去哪兒?”甄綿綿問道。都流落天涯了花無心都不忘他的一襲白衣,穿得瀟灑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這個時候往北走又涼快又有好酒好肉,怎樣?”花無心問道。“天冷了再往回走?我又不是候鳥,折騰不起,我看,就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再說。”甄綿綿懶洋洋的說道,春天啊,就是容易犯困。“在鄴城我有一個至交,我們也可以去探望他,順便討要點盤纏。”花無心又繼續遊說。“那你去討要點盤纏回來,我正盤算著在這兒落腳也開個凶肆呢,瞧瞧你,長得比沈又和何間都好,生意一定不錯啊。”甄綿綿歪著腦袋笑看花無心。花無心俊臉一僵問道:“是嗎?你沒聽聞如今皇上勵精圖治減免賦稅又不征兵打仗,死的人少著呢。”“那總不能坐吃山空!我也就這麼點手藝,從小學的,熟門熟路,別的要從頭學起,我這一把年紀可扛不住。要不,你有什麼好點子?”甄綿綿坐起來,問花無心。“待我想到告訴你。”花無心轉臉看向別處,甄綿綿隻是點頭答應。在這個地方觀看春種到第九天,花無心在出門為甄綿綿買糖糕之後再沒回來,甄綿綿在枕下發現花無心留下的一封書信和萬兩銀票。書信寫的極簡單:等我回來。甄綿綿把信放在火上燒了,銀票收得穩穩妥妥的,出門買了十幾斤肉和酒,回來香噴噴煮了一大鍋,然後吹了幾聲哨子,十二個黑衣人齊刷刷出現在小院裏,一絲聲響也沒有。“坐吧,吃頓飯,勞你們跟這麼久費這麼多力。”甄綿綿一一排好碗筷,又斟上酒:“皇上大概不會是個壞皇上,天下不久應該也會太平了,你們也別把一輩子都耗在等著殺人上,我準你們去劫個富濟自己的貧各自找地方落腳,成家立業,過幾天常人過的日子。”十二個黑衣人麵麵相覷,不回答。“如果祖宗有什麼規矩,到我這就廢了。”甄綿綿順手把竹哨扔進火裏,啪啦一聲爆開,慢慢被火吞沒了,“來,喝酒,吃肉,你們長大這麼沒敢這麼放心吃頓飯吧?那個什麼,雖然解散了,但是有兩點,不能殺百姓,不能劫色。”“我們不做下作的勾當,主人。”又有人插話。好吧,她又小人之心了!喝好吃好,十幾個人又齊刷刷看著甄綿綿,甄綿綿一一從他們臉上看過去,笑了笑,揮揮手,散了的意思。這下,黑衣人們沒選擇飛簷走壁,他們有秩序的打算從門口走。“沈又,站住。”甄綿綿忽然喊出聲。有一個人的腳步頓了頓。“沈又,說你呢,站住,你欠我的喪葬費還有一半嫁妝還沒算清呢。”甄綿綿踱步過去停在那停下腳步的人麵前,“我就知道,我把墳封得那麼嚴你都爬得出肯定死不了,別的人可以散了,別看熱鬧。”人走光了,甄綿綿左左右右看沈又的臉:“這張假皮有點小啊,耳朵根都翹起來了。”“果然還是表妹你熟知我,這樣你都認得出。”沈又倒爽快,直接把那層皮給撕下,疼得齜牙咧嘴,一貫的誇張混不吝模樣。“我倒是不想認出,可你三番五次把花無心的信鴿捆了扔給我,我想裝不認識都不行,表哥!”甄綿綿又回到桌邊坐下繼續吃殘羹冷炙,“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呢,說來聽聽唄。”沈又嘻嘻笑著坐下:“這要是從頭說起有點太長了。”“說唄,反正我不忙。”甄綿綿給沈又添上酒。“話說,二十多年前,有個醜侍衛無意中拾到了一個大家小姐的帕子,結果對那位小姐一見傾心,後來那位小姐嫁進了他主子家,他又正好派去保護她,知道那位小姐處境艱難,如果生不出兒子就不能繼承家業……”“然後,那個小姐生了兒子之後,醜侍衛懷恨在心把孩子抱走了?那孩子就是你?”甄綿綿接道。看沈又不讚同的眼神,甄綿綿又說道:“或者,侍衛把自己的兒子和小姐親生的兒子調換了,想讓自己兒子代替自己陪伴那位小姐一輩子?然後被掉環的富家少爺其實是你?”“你能不能別把你爹想得這麼喪心病狂?”沈又結結實實白了甄綿綿一眼,決定不給她講故事了,直接說道:“醜侍衛是把你養大的甄惆,那小姐是你皇後親娘,皇後生你的時候還是太子妃,如果生下的是女兒,老皇帝已經想要把太子廢了另立貴妃所生的安王,所以……”“這好像是我的身世而不是你的啊?”“別插話行不行?要不是我親爹博愛你早就被婆子給溺死在馬桶了!我說到哪兒了?”“你說老皇帝要廢了我親爹。誒,那不對啊,如果他們想要兒子,那幹嘛不換你進來?那不正好也圓了我爹的心願?”甄綿綿疑惑。“你見誰家兒子生出來就六七歲的!”也是,沈又當時已經很大了。“那要救我也沒必要把你扔下不管啊?你都那麼大了,可以洗衣燒飯,再大點可以賣給人家當小廝……”“我爹當年是陰兵的頭兒,陰兵的規矩,走一個補一個,用自己家族的血統,我爹隻有我一個。”沈又最後一句說的特別委屈。甄綿綿沉默半天,灌下一大口酒被嗆得猛咳。“你不用愧疚,即使沒有你將來我爹死了我也會走這條路。”沈又勸慰她。甄綿綿抹抹嘴說道:“還好,你們最後碰上了我這麼深明大義的主人放你們和你們子孫自由,那那你當初來是認父?”沈又咕嚕也喝下一杯酒:“他又沒拋棄我,認什麼?我是要去找能號令陰兵的人,讓這個混亂的世道結束。”“你不是說你父親是首領嗎?他走了之後會有新首領,新首領可以號令你們啊!”沈又又白了她一眼:“如果首領可以發號施令還用等到今天你們血統才被亂掉?”“那上一任主人是誰?為什麼你爹有權利任命新的主人?”甄綿綿好奇極了。“上一任,是剛大行了的皇帝,就是他任命的你。”沈又拋出的話讓甄綿綿差點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