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綿綿穩穩當當在宮裏住著,感受著新來的長沙王帶來的新氣象,天氣愈發冷了,甄綿綿雖有沈又給的那一點藥撐著,但仍懼寒的厲害,早早讓人把殿裏熏得暖暖和和,每天懷抱個精致手爐躺在搖椅上像老嫗一樣。摳出懷裏那個小瓶,又想起沈又,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些日子長沙王也不進宮,皇帝那裏說是病了去五回有四回給擋了,就那一回旁邊立著的還都是生麵孔,太子殿下也忙得很,自從那天一次也沒見了。想拜佛連廟門都找不著。花無心忙著娶親也沒露麵,也是,算來,還有四天就到日子了呢,甄綿綿根本也沒指望他,算來算去,能求的,隻有玉鈞,好歹她救過他一條命!可就是他也見不著。甄綿綿又有點後悔進宮來了,在外頭好歹能好找點。正想得煩悶,皇帝那邊來了一個太監說賜宴,請公主前去,甄綿綿穿戴好前往,因為冷,走得含胸駝背的,轉過這邊遊廊,驚見遊廊外院子裏一簇紅梅花開得嬌嬌豔豔,惹人喜愛,甄綿綿想折一支去給皇帝瞧瞧高興高興,忙跑過去,手伸出去還沒碰到樹枝就聽旁邊一道涼涼的聲音道:“公主最好還是別動這花。”是玉鈞。甄綿綿縮回手:“為什麼?有說道?”“本該正月開的花現在卻開了,公主不覺得妖異嗎?若因此招惹了什麼是非說都說不清。”玉鈞提點道。甄綿綿立刻把手縮進袖中,隻顧著看花可愛,這忌諱卻忘了,虧了今天碰見玉鈞,哦,對,是玉鈞,屏退隨從,甄綿綿跑到玉鈞身邊:“玉鈞,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玉鈞眉頭輕皺道:“若是求我放沈又那決計不可能,在下沒那麼大本事,不想惹王爺猜忌。”甄綿綿咬著嘴唇,五官往一起了湊,十萬分為難的樣子,半晌開口道:“我知道,我不會為難你,不會求你放了沈又,那,我求你殺了沈又行不行?”玉鈞立刻警覺的向四周看了看,見無人才很是疑惑的挑眉問甄綿綿:“你在說笑?沈又對你有救命之恩,你救他不成就要殺他?還有這樣報恩的道理?”甄綿綿扭頭看梅花,神色難得肅穆起來:“你不知道,沈又身中牽機之毒,解藥也沒有,早晚是要死的,我救不出他讓他能快活幾日,也不想他除了毒發還要忍受水牢之苦,上次見他被捆成那個樣子,恐怕自殺都不成的,我想此時他一定想有人能給他個痛快的了斷,好過這生不如死,對你來說,這應該比讓他活命簡單多了吧?”玉鈞不吭聲。“玉鈞,我救過你的命的,那你現在還了行不行?”甄綿綿本不想說得這麼直白,但是下次能見著他還不定什麼時候,好歹別讓沈又再受那麼多苦。“還了,就兩清了?”玉鈞開口,語氣略帶遲疑。甄綿綿回過頭,很肯定的點頭:“對,兩清,以後你不用掛在心上,你什麼都不欠我的。”玉鈞哂笑:“反正沈又遲早都要死,你何不把這機會留給你自己?你應該知道,你的處境也並未好到哪裏去,如果你以為花家能護你周全……怕是想錯了。”甄綿綿笑眯眯,想了想拍拍玉鈞肩膀:“你看我都逢凶化吉這麼多次了,想來是要長命百歲的。這樣說來,玉鈞你是不是答應了?”玉鈞看看甄綿綿的手,看得她訕笑著縮回去為止才道:“好,我答應你。哦,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王爺說,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講義氣的丫頭,他雖不能放沈又,卻可以在他死了之後把他屍身還給你讓你安葬。”“長沙王叔果然是英明的王爺,替我謝謝王叔。”甄綿綿摸索著從袖中拿出一萬兩銀票塞給玉鈞,“雖然你是王叔的愛將,辦事總要花些錢。”“公主考慮的還真是周到。”玉鈞把銀票收好,遠遠瞥見有宮女過來便告辭走了。到了皇帝跟前,太子卻還沒到,甄綿綿挖空心思和皇帝聊了半天太子才來,旁邊跟著個貌美如花的妃子,盈盈拜倒給皇帝和甄綿綿請了安,聲音如黃鶯出穀,然後便依著太子坐下,一派溫順和婉,與太子坐在一處真是一對璧人。吃著飯,說話間才知道又是一位貴人,席間皇帝猛然問起花無心再娶之事,問甄綿綿打算何時回花府,甄綿綿還沒打算好,還是太子替她解圍道:“父皇,花無心大喜之日,兒臣親送綿兒回去,免得一些不相幹的人以後再對綿兒無禮。”皇帝說:甚好,見你們兄妹感情和睦,朕很放心。膳畢告退出來,甄綿綿與太子並行,那位貴人離了一步之遙跟著,甄綿綿笑著謝過太子,他隻是淡淡一笑:“謝什麼,隻剩下你一個以後能相依為命的。這幾天讓他們給你好好準備衣服,穿漂亮些。”甄綿綿對在花無心再娶婚宴之上穿什麼沒那麼上心——就像台上的戲子,扮相再美誰還不知道那隻是個戲子?她上心的是沈又的衣服,壽衣。長沙王肯讓她掩埋沈又,這回總不能像以往一樣拿張破席子裹了吧?可是給他穿什麼呢?盤算一番,還是照著民間的壽衣式樣做吧,別出格惹人的眼,於是回到宮中讓人翻出一匹白綢,比量著裁剪了,甄綿綿自小沒娘,又常縫死人什麼的,所以針線再差也有限。當下裁減了便配了白絲線一陣陣縫起來。想著死人總比活人簡單,應該不會用太久,於是甄綿綿緊趕慢趕,待完工那日才驚覺,是花無心大喜之日呢。又想,玉鈞看來與花無心關係還好,想必這幾日也不怎麼得閑,沈又還得苟活幾日,於是甄綿綿便把衣服仔細用包袱包好準備帶出宮去。到了申時左右,太子著人來傳話,再過半個時辰便要出宮去花府。甄綿綿挑了件紫紅的衣裙穿了,免得壓不住場,頭發也被宮女們插了滿頭金石翡翠,甚是晃眼。都收拾停當了正巧太子派人前來接,在前往東宮的路上卻被玉鈞攔住了。玉鈞說:沈又還剩一口氣,有話要與你說,你去不去?甄綿綿一把抓住玉鈞:“你救他出來了?”玉鈞抽回手冷冷道:“我欠你救命之恩,隻是弄死沈又這麼簡單,我怕你以後又要求我什麼,所以讓他多活這麼一會兒,他是強弩之末,斷無生還之理,我順道多還你一些罷了。若去,便去天牢,自有人接應,若不去,明日來派人將他拉走便是。”說完,頭也不回走了。看著如血夕陽,甄綿綿在寒風中站了許久。半個時辰之後,花府。花無心身著紅袍率領闔府在門口等了許久,久到還蒙著蓋頭的新嫁娘打了個噴嚏太子車駕才來。站在花無心身後的花無痕輕哼著小聲說給花無心:“天家的公主半點風範也無。”花無痕對甄綿綿拖到這麼晚回府很是不滿,不止一次與花無心說她這樣實在丟了花家的麵子,花無心每次都默然不語。眼見太子車駕前來,花無心稍微往這車駕後看,卻發現隻這一輛金貴馬車,金貴的太子被攙扶著下了馬車,清淡的聲音讓他們平身,眼見真的隻有太子一人前來,不隻花無痕,花無心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太子見狀忙搭住花無心的手臂笑著解釋道:“綿兒昨夜整晚未睡,受了風寒,花愛卿你知道綿兒身子底細的,受不得一點兒寒,若不然,輕則臥床靜養,重則丟了性命,所以下午父皇親自囑咐過,待綿兒好了才得出宮。”花無心一臉擔憂:“如此,臣下還是入宮看望公主方能放下心來。”太子笑著說:“卻也不用,雖有些凶險,太醫說卻也暫無性命之憂。況且,綿兒說,今日是花愛卿大喜,切不可因她怠慢了崔小姐。再者,今日大禮過後,明日與崔小姐一並進宮也是一樣的,也許看到花大人與崔小姐綿兒的病就好了。”花無心仍舊一副擔憂模樣,卻因這婚事是長沙王的“賞賜”不敢怠慢,既太子給了台階自然要下,旁邊的人也都明白,於是這婚禮又熱熱鬧鬧的繼續了下去。隻不過,婚禮過後,花無痕氣得臉龐扭曲,失了翩翩的風度,猛灌下一口茶對花無心說道:“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鄉野丫頭還是鄉野丫頭,這種日子也敢下二哥你的顏麵,當真以為她是個真公主不成?”花無心臉色陰沉,握著茶杯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