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如水,變化無端,惟導而使之利己者,可謂上智。秦子卿回想徐汝愚崛起前後種種的事跡,暗歎:善於預測局勢走向,在關鍵處布下不經意的幾招暗棋,就引導局勢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變化;徐汝愚初時看似無意的舉措,臨到最後卻成了神來妙筆,敵手最後驚覺,卻無不生出措手不及的震撼。初至東海時如此,在南陽商南時也如此;在清江崛起時如此,滅宗政、顏氏二族將南閩納入彀中也如此;靖海諸戰以及此次統一越郡也無不如此。天下善用形勢者,大概無人能超越徐汝愚了。
南平眾人或許初時對徐汝愚不以為意,但是近年來,想必南平布下的眼線將江寧境內所發生的稍有影響的事件都及時傳回臨湘了。但要在錯綜複雜的事件之中發現江寧極力掩藏的東西卻非易事。
秦子卿隨寇子蟾南下江寧,在江寧羈留將近一年時間,期間曾出任小吏,眼裏所見、耳中所聞的種種令江寧在他麵前實在沒有太多的秘密。不單如此,那雙睿智銳利的眼睛還能看到那重重迷霧似的表麵之下所深藏著的影響與意義;這即便是江寧眾臣也不是全都知曉的。
秦子卿將自己的一番見解娓娓說來,元矗、嵇思勰、元拱辰三人無不深為歎服。
嵇思勰借遊曆天下之機,為元矗搜羅俊才。初秋與袁隆義密會之後便潛去江寧,以觀江寧形勢。秦子卿在宣城說戰,已攢下不弱的名聲,嵇思勰在途中聽得傳聞,便去了宣城,聽了幾天,心裏震驚不已。
秦子卿離開宣城之後,便隨曹散前往曆陽軍營,而後又隨徐汝愚返回江寧。
嵇思勰探知秦子卿以往種種出格舉動都是他的古怪性子使然,雖有傲世才華卻不容於江寧。嵇思勰卻是在江寧之前知道秦子卿的出身,心想:秦子卿性格怪僻,便是親族也無法忍受,遑論江寧那些心高氣傲之子。
然而嵇思勰也知道在秦子卿的心裏,一直都有在江寧出仕的念頭,要讓此等俊才為己所用,便要等他絕了對江寧的念想才行。心裏雖然將其擄回江寧的念想,卻遲遲不曾出手,隻等到秦子卿最後一次被拒於青鳳府之外的那日。
秦子卿種種行為雖然怪異,卻無疑之處。單單徐汝愚出府那次,嵇思勰隻當徐汝愚欲與陳昂聯手留下自己,駭得遠遠避開,也不知徐汝愚在桑泊湖上見了秦子卿一麵。嵇思勰本來也擔憂徐汝愚會利用巫青衣為計陷南平於混亂之中,待徐汝愚安排巫青衣留在江寧,便猜想是徐汝愚惑於巫青衣容色的緣故;萬萬想不到秦子卿與巫青衣卻是攪和在一起的。
嵇思勰再度尋著秦子卿時,秦子卿神色沮喪呆坐漁舟。嵇思勰也沒往別處想,隻當他因為再度被拒青鳳府之外而垂頭喪氣。
嵇思勰早在信中與元矗說了秦子卿之事,然而秦子卿讓他帶到臨湘之後,卻絲毫無意於仕途,讓嵇思勰心裏焦急萬分。
元拱辰雖然知道秦子卿在江寧的一些傳聞,但是沒有親眼瞧見、親耳聽聞,也不完全確信秦子卿真有曠世之才,但是秦子卿在巫青衣麵前那般深入骨子裏的癡迷卻讓元拱辰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回到臨湘也極命向元矗舉薦秦子卿。卻是聽了秦子卿適才一番,卻深感其能。
元拱辰雖貪女色,卻非無能之輩;才識雖然及不上容雁門、徐汝愚、秦子卿之流,卻不是不能分辨秦子卿這番話的分量,心裏暗歎:對江寧的認識,臨湘大概無人能及得上秦子卿了。
元矗卻為秦子卿的這番話而憂心如焚:聽他這番話,江寧實有異於他家的優勢,但說到江寧會在三五年間平滅南平,卻是不信。但是元矗卻想到另外一件更可怕的事:容雁門醉心於複辟之事,然而受阻於江寧,會不會提前脅迫自己讓位?三五年,三五年,容雁門征服成渝、荊襄不就三五年的事嗎?元矗心裏一驚,雙眸直盯著秦子卿,卻見他嘴角間的笑容若有若無,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揖身長拜,說道:“我三五年間雖有大劫,卻非來自江寧,而是來自殿前左督。子卿可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