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陳預深知徐汝愚的性子,卻要懷疑這一切會否是徐汝愚去年北上時早就與呼蘭人秘密議定好的。
一年來,時局變化紛雜,大概誰也不能在去年預料到今年種種的變化。
徐汝愚猝然間結束越郡戰事,或許受到張季道發動彭城攻勢、陳敬宗之死的影響。但是一點可以肯定,越郡乃至整個東南的局勢一直都在徐汝愚的控製之中。
如此想來,實在讓人沮喪,陳預卻不得不承認,當年在小揚河畔,徐汝愚揮刀斷義,從那之後,自己再也看不穿他了。
劉昭禹輕咳一聲,說道:“江寧在烏湖的兵力也應考慮,烏湖水營以原甘棠水營的精銳戰力為基礎,吸納幽冀忠於蔡氏的抵抗勢力,現有精銳兵力三萬餘,倘若從青州借道,直襲我東海背腹,也令人堪憂啊。”
伊氏在青州正麵抵抗呼蘭人,倍覺壓力。東海卻趁火打劫,值此關頭攻奪彭城,叩開青州南部的門戶,與伊氏結下死仇。徐汝愚若想從青州借道、調動烏湖軍,伊翰文多半會應允。那時東海不隻是防備烏湖軍從海路來襲,而且整個北境的防線都不能鬆懈。
陳預想到徐汝愚與伊翰文兩人互有殺父之仇,如今卻一起來謀東海,臉上苦笑不已。回想起數年來陳氏向外拓展疆域的曆曆往事,暗歎一聲:陳氏向外擴張,最終得益的卻是張季道一人而已。瞥了一眼案頭的東海都督大印,暗道:將此交給他就能挽回陳氏的頹勢嗎?然而此時再無與江寧和睦共處的可能了。
陳預屈指叩額,似乎要將腦海中紛雜的思緒驅走,輕聲說道:“江寧若想蠶食東海,烏湖軍多半不會出動;若徐汝愚有信心一舉攻陷東海全境,那烏湖軍必然會出動,從彭城、睢寧、灞陽、海州之間選擇一處空隙直插入東海縱深,無需考慮歸路,直至與從雍揚、白石出發的軍隊彙合,然而或許會在毗陵境內尋找與我軍決戰的機會。”
劉昭禹歎道:“徐汝愚若想鯨吞東海,東海便是勝了,也會元氣大傷。”
長叔寂說道:“東海此時集中所有兵力與之決戰於南境。”
陳預搖了搖頭,說道:“徐汝愚不會予東海這樣的機會,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發動戰役,都在江寧的控製之中,我們隻有在江寧主力縱深穿插時才能尋得著戰機。徐汝愚從幽冀歸來,所做的部署,無一不是針對東海,東海此時情勢的危急,不亞於當年的東海危局。然而當年有徐汝愚為東海解危,此時能待何人哉?東海惟一能與徐汝愚較量者,張季道一人也,還是催促他速速統兵過來吧。”
長叔寂聽他語氣,對張季道的怨氣猶深,也不知從何勸起,憂慮當前的局勢,埋首東海府邑地形圖之中,一聲不吭。
劉昭禹暗歎一聲,東海陷入此時的危局,外部是徐汝愚使然,內部張季道則有脫不開的關係。當初唆使萬嶸叛離雍揚,侵吞龍遊邑;去年又趁危圍攻彭城、陷伊族主力於青州南境,使呼蘭入侵幽冀成了鐵釘釘不能解的死局,這兩件事,都是張季道在背後策劃,並且徐汝愚在北唐遇刺一事,張季道又有洗不掉的嫌疑。大概是這幾件事使得江寧與宛陵的關係徹底惡化。
當一切都在定局之時,才發覺張季道羽翼已豐,便是在陳族內部獲得的支持,也不弱於陳預。陳預也惟有接受張季道所提出的權宜之計,攜力抵抗即將到來的江寧的侵掠。
車轍轔轔,宛如巨龍的輜重車隊緩緩行駛在毗陵、新豐兩城之間的鄉野裏,在車隊的前列,數千精騎揚起漫天的飛塵,曆曆蹄聲,漸行漸杳,那塵煙騰起又散,抬頭再望時,已與天際間的流雲混作一色了。
攻克彭城以來,張季道個人的聲望彌高,陳敬宗的死,讓他能夠順利的將觸角伸入北線軍隊的每一處角落,將東海最精銳的八萬雄兵牽牽控製自己的手中。這八萬精銳都是徐汝愚初至宛陵時進行改製的羽咋營軍,包括七萬步營、一萬騎營。當年陳昂率領五千精騎破襲普濟八萬海匪,追奔逐殺百餘裏,殺得公良友琴隻剩下數千殘兵。這樣的精銳騎營如今也在張季道的控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