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開立修為即使高過自己,也極為有限,然而左右簇擁的兵勇卻不予自己逃脫的機會。即便自己能逃脫,留在司隸府的家小也會麵臨極其悲慘的命運。
臨到麟趾宮,張溫才見穀石達並非隻邀自己一人,西京城裏投附的官員大多邀至此處,相比他們,自己更像是被押解過來的。
張溫讓穀石達的安排攪糊塗了,心想:靜觀其變便是。
麟趾宮正殿甚廣,眾人坐定,穀石達才與肅川眾將出來,除了北地候姬野之外,尚有另外兩員都尉將貫丘榮、穀琮璜。
張溫上前致禮,說道:“眾臣夜宴,可請少帝祝辭。”
穀石達冷眼瞅著張溫,隻望得他心裏起毛。
穀石達冷哼一聲,甕聲說道:“你教的好豎子,竟敢拿言語衝撞我。”
張溫心裏一驚,隨即便安靜下來,雖不知少帝因何事觸怒穀石達,但正是如此,才能解釋穀石達為何令人上門來拿人,其後穀開立來請,大概是他人勸慰了穀石達。
張溫長揖謝罪,說道:“少帝年淺,穀帥大度量。”
穀石達目露精光,隨即藏起,請眾人入席;眾人也不疑他,美酒肉肴依次而上,眾人相邀而食。臨到席末,穀石達自席上緩緩站起,環視眾人,哈哈大笑,問道:“眾人可覺得這頓肉肴與平時有何不同?”
穀石達邀人夜宴,肉肴多以人肉代之,眾人心知,卻不敢言破,勉強咽下,直至府中才複嘔出。初食之時,已覺異樣,知道穀石達又以人肉為肴,見穀石達站起狂笑發問,眾人麵有慚愧,都不能對言,卻萬萬料想不到,今日所食人肉會是從少帝身上割下來的。
穀石達與肅川將領退至一隅,那處有一角門,眾人已察出異樣,卻不敢異動。穀石達定睛望著張溫,說道:“張溫老兒,想我待你不薄,你卻思他人來占西京,截我歸途,所為何哉?”
張溫情知密詔之事泄露,急問道:“少帝何在?”
穀石達仰天而笑,俄爾,止住笑聲,說道:“少帝在你我腹中。”說罷,便與肅川諸將退出角門,隻餘眾近衛封住角門。
西京降臣這才驚惶,手足無措,往殿外擠去,剛開殿門,卻見如蝗飛箭射來,撲撲鑽入肉體之中。十數人滾下台階,其人忙不迭的退入殿中。
張溫怔站在原處,喃喃自語:“傅氏完了,傅氏完了,我對不起先皇啊。”將手指摳入嘴裏,張口大嘔,雙手捧起嘔出之物,長泣道:“少帝啊,溫有負於你。”往處走去,旁人相拉,掙紮而出,站到殿門之外,渾不覺利箭鑽入身體,將手高舉,痛呼:“少帝啊,溫有負傅氏。”言罷便一頭栽下石階。
投降官員據麟趾宮正殿頑守,穀石達見久攻不下,便令人投火殿中,夜燥風急,片晌之間麟趾宮便沒入一片火海之中,殿中近百人爭先湧入,迎來卻是強弓勁弩的攢射,少有人能衝入弓手陣中,卻殞命肅川軍高手手中。
是夜,被邀赴宴的一百二十餘名原西京官員盡遭屠殺。
從麟趾宮升騰起來的大火焰天欲燃,整個宮城都陷入暗紅色的詭異氛圍之中;麟趾宮寢殿裏躺著睡也似的女子。
然而西京城的大屠殺才剛剛開始,駐在城外的肅川軍連夜調動,就近增防各處城門,北地候姬野親自組織近兩萬兵勇揖捕城中世家弟子。
西京乃漢廷所在,世家聚集之地,穀石達圍西京數月才破,城中世家大多未及撤出城去,西京人丁逾二十萬,流民十萬,其中世家子弟、家眷、家丁仆役將近十萬眾。肅川兵先是尋世家子弟屠殺,殺到後來,也不分什麼平民、宗族,見人便舉屠刀。
世家弟子有據深宅抵抗者,但是卻無組織,倉皇之間,戰具不備,更非披堅執銳的虎狼兵的敵手,屠殺進行到第三日,肅川兵在城中也未遇到稍為像樣一點的抵抗。
少帝與張溫等眾降臣為穀石達所屠的消息漸漸傳至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