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義欲再勸,顏遜隻是不聽。
顏遜親自率領五千兵卒都是族中精銳,潛至圍壤丘。圍壤丘大營漆黑無光,惟有肖烏野的中軍營帳高懸數十盞風燈,將圍壤丘裏一一座小小的山坳照得明如白晝。
肖烏野果然有提防。
圍壤丘,地形如其名,圍壤如墳,周圍約數裏,山勢平易,並非易守難攻之地。西北側有一山坳,肖烏野便將中軍營帳設在山坳之中。
義安兵分四路逼近圍壤丘南麓,右翼六千,左翼三千,顏遜親領的五千族兵正對著圍壤丘出山的大道,不過當中空出相當的空間。
安插左近的斥候紛紛過來稟報,圍壤丘大營隻餘肖烏野一路大軍,從圍壤丘外麵看去,營中並無變化。如此看來,肖烏野隻在圍壤丘大營之中有所布置。義安兵擊鼓而進,然而卻隻有左路三千人進擊從側麵圍壤丘大營,以為試探。
顏遜要看肖烏野到底在圍壤丘裏做了什麼手腳?
濃夜混戰,無法通過旗鼓火炬傳訊,將帥無法約束、控製麾下之士,全憑將卒個人的求生本能作戰。義安編製雖複雜,但是在生死存亡關頭,在混亂的戰場之上,沒有投降的可能,逃遁也尋不著方向,惟有拚命的廝殺,挨到天明。
顏遜正猶豫間,黑壓壓的暗影從圍壤丘裏湧出來,細碎奔走之聲像似風過密林,暗影洪流之中隻有數支火把照明,從這邊望過去,無法看出虛實,如此大的聲勢,似乎肖烏野將圍壤丘裏的兵力都趁夜派出山來,但是聲音的迷惑性極大,肖烏野讓人拖曳著樹杈也會模擬於相當的聲勢來。從左路分出十數人,舉著火把衝上前去,不及接近,身上已貫滿箭矢,但是死士仆倒之前,奮力將火把擲入黑影陣列之中,火把及地便熄,但是熄滅之前,將照亮周圍數丈方圓的空地。數此三番,顏遜也看清正從緩坡湧下來的陣列。
肖烏野沒有在圍壤丘裏做布置,而是將兵卒都遣到山下來與自己決戰?
顏遜心裏有著強烈的不安,但是此時後悔已晚,坡地上的南閩軍正是衝著自己率領的五千族兵而來。
越世衡與父親站在圍壤丘南側一塊聳立出來的山岩上,望著肖烏野率領一萬大軍出圍壤丘直接進入義安兵的合圍之中。站在這裏隻能望見山下黑黢黢的五塊巨大的黑影混到一處,激烈的廝殺聲混雜在腥熱的風中送到耳畔。
越世衡說道:“如此混戰豈非正合顏遜的心意?”越斐雪目光灼灼,默無言語,看了一刻,說道:“肖烏野已立不敗之地。”越世衡說道:“怎會如此?”探頭看下去,卻限於自身修為,視野不及遠,暗道:難道戰場之上還有什麼玄機不成?越斐雪說道:“顏遜隻以為場麵愈混亂對他愈有利,待肖烏野領兵進入合圍之中,便令四路義安兵擁將過去,接觸之後又催促外圍兵卒向內擠壓,欲使兩家兵卒完全混在一起。”越世衡說道:“混亂之中,旗鼓火炬號令完全沒有作用,無法視遠,將不見兵,兵不見將,便是有最完備的陣形,在黑暗中也是一衝即潰,普通軍士又無法在夜色中辨認敵我,隻能胡亂砍殺一通,父親為何以為肖烏野已立不敗之地?”
越斐雪說道:“夜戰最危險之處有二,你已知曉,其一無法通過旗鼓角號等物傳令使全軍行止如一,其二普通軍士不辨敵我,亂陣則難免自相殘殺導以致崩潰。我暫不知肖烏野如何在暗中傳遞軍令而不被敵所擾,但是辨認敵我之法卻甚是簡單,隻是事前無人能夠想到罷了。”越世衡問道:“南閩軍如何辨認敵我?”越斐雪說道:“南閩軍兵卒進入合圍之中便站在原地不動,靜則友軍,動則敵軍,豈不是簡單之極?”
越世衡極目望下去,似乎能看得見無數衝入南閩軍陣的義安兵卒身遭馬戟殘戮。
正在此時,山下戰場傳來富有節奏的呐喊聲,“嗬嗬”之聲,初時從混陣的中心傳出,低沉而單調,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的古怪音節,仿佛野獸在深夜裏嘶吼。
越斐雪說道:“肖烏野如此傳令,確實奇妙。”
越來越多的人從喉嚨深處迸發出“嗬嗬”之聲,呐喊之聲漸漸雄壯起來,響徹整個戰場,整個戰場在某個瞬間動了起來,向南壓過去。
越斐雪陡然戟直背脊,說道:“顏遜為解心結,搭進去無數條性命,真是癡人。戰局已定,無法再看,我們去泉州吧。”提足踏在樹梢之上,領著門下弟子向東邊掠去。
顏遜在圍壤丘作困獸鬥,肖烏野統兵重挫之。從圍壤丘到義安城之間的三十餘裏地,義安軍遺屍五千具,參加夜戰的其餘義安軍將卒潰敗之後向四境逃竄。肖烏野統兵進逼義安城。次日,顏卿義打開義安城門,率領城中五千兵卒於城外集結,自陷囚車之中,向肖烏野獻降。顏遜於役後不知所蹤。北調期限漸盡,肖烏野無暇在義安滯留,令洛陽派遣數千水軍暫時駐守義安,等待薛明銳領軍過來換防,由洛山陽押解顏卿義等百多名顏氏本宗族人直接到泉州聽候南閩行轅行營院發落,自己率領宿衛軍第三軍主力押著五千降軍向徑直向永嘉方向開拔。肖烏野將五千降兵留在永嘉,簡甲輕裝向北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