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我從碗裏夾起一塊紅燒肉遞近他嘴邊，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你是說不吃油膩的，這塊是瘦肉，你吃。”
他先是看看筷子上的肉，才抬眼看著我，淺咖色的瞳孔，帶著溫和的光，瞳孔裏裝滿了我。
我驚慌失措地避開他那溫柔的瞳孔，猛地發現自己的動作有些失態，紅燒肉是要放碗裏，又怕他真不吃，喂他嘴裏，更是不合適，我急忙要撤回伸出去的手，不料他一嘴叼走筷子上的紅燒肉，速度之快，我收回的筷子空空如也。
唰的一下從心間燃起的一把火燒到頭頂，臉堂滾燙起來。
他咀嚼著剛剛叼走的紅燒肉，吃的津津有味，而我自顧自地在一邊難堪不已。
“確實好吃！”
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強大的內心，他不慌不躁，繼續享用他的清湯麵。
“那我們分著吃吧。” 我靈機一動，拋去羞澀，拿起一旁的碗碟，將我碗裏的瘦肉往裏裝，隨後遞到他跟前。
他用帶著驚訝伴著幾分為難的表情看著我。“這是我一個月的量。”
“那剛好，這個月就吃這一次就夠了。”
我為我的聰明喝彩，終於看到碗底的麵條，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正在咀嚼一個月的肉量，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太費勁兒的樣。
我們飽餐一頓，確實是飽餐，在熱鬧的街市上，聽到吃，看到吃，都想要閉上眼睛，捂上耳朵了。
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返程，遠處的河道邊上，低垂的柳樹，微風拂過，柳條在蕩漾，鳥兒在天空中飛翔，亦是一幅美景。
我走在他前麵，享受著市井小巷裏的人間煙火，看過繁花似錦，燈紅酒綠，而這般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
我轉身看著他，繼續倒背而行。
“剛剛的肉你加錢買的？”
“沒有。”他挑起眉，一副怎麼可能自己折磨自己的表情。
“那你跟老板說了什麼，他這麼大方地給你加肉？”我忍不住笑出聲。
“你猜？”
好一個沒有情調的男人。
他不是那種人，卻又非得讓你覺得他就是這種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我納悶，胸口提起又落下，索性直接不理他，一個人繼續欣賞沿途的風景。
他履行了承諾，把我捎回了家，路上他一直接到工作的電話，繁忙的工作似乎也沒讓他的表情有所變化，很好奇，他的表情在什麼時候會有變化。
放下我，我們沒有過多言語交流。
“注意安全。”
他看向窗子，把話扔下便離去，我瞬間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站在那裏，看著車子消失在街的盡頭。
家還是原來的家，回憶太多太多，我踏著石板路，心裏空落落的，就如同地上的方塊石板，冰冰涼涼。
回家的路那麼近，卻好像離我越來越遠，我看著那道原木色的大門，慢慢剝落的皮層透露了它的歲月，摸上去有種微刺的感覺，我一天要進出這道門多少次，我也記不清，但從來沒有注意它的變化，人就是這樣，總是在失去後才去發現它存在的意義。
我推開大門，沿著走道穿過，遠遠的就有一道光照在天井裏，狹窄的走道也被照的透亮。
家裏有陽光的味道，風把春媽的味道全帶走了，一絲不留，我站在天井裏眯著眼抬頭仰望春天裏並不友善的太陽，它格外刺眼，我用手遮擋住眼睛，手指縫隙中散落幾縷桔色的碎光，索性閉上眼，享受著它的肆意和張狂。
“丫頭。”
身後的聲音熟悉又陌生，我從陶醉中驚醒，眼前一片昏花，扭頭看去，廚房門口立著一個中等身材有點壯實的男人，模糊中似乎手裏還拎著鍋鏟，身上係著春媽常穿的圍裙，我眨巴著眼，視線慢慢清晰，他臉上堆滿著笑，顯得那麼慈祥，隻是額頭間鐫刻著皺紋，兩鬢夾雜著銀絲，眼裏帶著一絲幽怨，但被那堆滿的笑掩蓋得很難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