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康王府出來,武令媺拖著疲憊身軀回宮,奔波了大半天,著實累了。她剛剛爬上雲階,就見兩名金甲士一左一右夾著一名隻穿著白色中衣、披頭散發的男人快步下階而去。
那便是今日李循矩提起的,祥王的嶽父戶部皮尚書。瞧他那滿臉死灰的頹喪狼狽模樣,應該是剛剛被剝掉了官服,除去了官帽。
失了這個臂助,祥王的實力要下降不少。他的生母誠敬夫人林氏的娘家雖然還有一位禦前行走大學士在,但這種於官聲有大礙的案件,林大學士恐怕不會出頭。再者說,誠敬夫人有兩個兒子。祥王失了聖心,卻還有個更出色的文武雙全的瑞王有奪嫡希望。
不知道瑞王會不會幫祥王求情,還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延禍於己身?武令媺思忖著,緩步繞過乾寧殿。路過澄心殿時,她恰巧遇見宣旨大太監馮良興急匆匆迎麵而來。
“奴婢給公主殿下請安,殿下萬安!”馮良興滿臉堆笑,還離得老遠就跪倒磕頭。
“良興公公免禮,瞧你急匆匆的,趕著辦差去麼?”武令媺伸手虛扶,微笑著問,“父皇歇了午覺沒有?午膳進得香嗎?”
“回稟公主,皇上還在批閱奏章,等候大臣覲見。奴婢聽良全公公說,今兒皇上念叨您幾回呢。今日蘭真公主去溫化皇陵祭拜先皇後和先太子,皇上愛惜淳和郡主年幼,不讓她奔波,召她進了宮。中午是郡主陪皇上用的膳,皇上的胃口挺好的,多進了幾口。”馮良興眼簾垂落,臉上除了恭謹之色以外沒有別的神情,又道,“還請殿下恕罪,奴婢要趕著去皮府宣旨,不能久留了。”
“你去吧。”武令媺點點頭,馮良興行禮快步離開,她站在原地默然。
這段時間,宮人幾次提起蘭真公主的小女兒淳和郡主時常入宮。不僅是各宮娘娘那裏,便是皇帝陛下都召見過她幾回,或者陪著用膳或者賞她字畫。
淳和郡主是個安靜溫柔的小姑娘,進京隻是一個月,她嫻靜謙和的名聲就已經傳了出去。不要說別人,就連武令媺自己都喜歡和那孩子相處,她身上有種很容易就令人清心寧神的特異氣息。
外頭已有傳言,皇帝陛下非常喜歡這個外孫女,賞賜接連不斷。不過武令媺並沒有地位受威脅的感覺。皇帝老爹對待淳和郡主與對待她,表麵看似都是寵愛優渥有加,卻有實質的區別。
皇帝既然在忙,武令媺就不打算去騷擾他了。派人去澄心殿稟告了一聲,她便回去歇著。一路直奔寢殿未央殿,她剛想去泡個澡再睡,澄心殿的內監便來傳旨,皇帝召她覲見。
武令媺趕緊重新裝扮,坐暖轎到了澄心殿。還在內殿門外,她便聽見皇帝的朗朗笑聲。咦,出了戶部的糟心事兒,皇帝老爹應該挺鬧心才是,怎麼還笑得這麼暢快?
回想方才馮良興的話,武令媺猜到裏頭應該有某位大臣在。就是不知是何方神聖,居然在這種時候能令皇帝陛下龍顏大悅。懷著好奇心,她邁過門檻進了內殿。
除了高居首座的皇帝以外,殿內還坐著兩個穿著便服的男人。其中一位白發白須的威猛高大老者,正是武令媺的伴讀安詠卿之父上柱國大將軍安綏。另一人卻是個身著樸素灰袍的三旬陌生男子,身形瘦削、五官清秀,像是個文官。
皇帝在澄心殿召見大臣,能夠被賜座者無一不是位高權重的老臣重臣。這名陌生男子如此年輕,居然能與安綏大將軍一樣便服在殿中有座,實在是件稀奇事兒。
一會兒通稟了身份,自然就知道原因。武令媺飛快收回打量那男子的目光,向皇帝福身行禮。皇帝忙不迭擺手,令她免禮。季良全搬來錦凳,讓她緊緊靠著皇帝坐下。
武令媺向皇帝請安時,安綏和那男子同時站起身,不敢再坐。等她落坐,安綏才躬身行禮道:“微臣見過玉鬆公主。”
那名陌生男子沒有如別的臣子那樣,第一次覲見公主時行大禮參拜,而是單膝點地抱拳行禮:“微臣雁鳴關守將安歎卿拜見太平玉鬆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啥?安歎卿?被冠以“大周第一猛將”稱號的安家第四子安歎卿?武令媺愣住。在她心裏,猛將兄們都應該是安家男人、小十二或者祿王那樣威猛彪悍的人物。可是安歎卿安將軍——太讓人意外了。
不知憂鬱是不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武令媺多次聽安詠卿提起她家四哥的不世威名,卻萬萬沒想到大周這位絕代猛將居然會是一個有著憂鬱眼神的文弱書生。
隻能說人不可貌相,安歎卿比著名的軍中儒將謝駿大將軍看上去還要像文人。但就是這樣一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將軍,卻領兵在雁鳴關震懾楚國最強悍的邊軍平南大營十數年之久。他的領兵作戰風格,也以鋒利剛烈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