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昏,顏無悔心裏焦急起來。若不能在城門關閉之前到達平、陽縣,他們主仆三人便要在冰天雪地裏露宿一晚。
他雖從胎裏帶著弱症,習不得武,但自小被師父用藥浴打磨得好身體,又年輕體壯,倒是不怕冷。可顏大叔曾經受過重傷,如今身體大不如從前,並且還有個雙雙小丫頭。他學醫多年,自是知道女子最好別受寒。
拐過一道斜坡,顏無悔正想著是不是幹脆到附近找找有沒有農家可以借宿,忽見山道兩邊站著不少百姓。他們直勾勾地盯著這山坡的拐角之處,那眼神明亮得讓他嚇一跳。
這是怎麼了?顏無悔估算一番人頭,僅僅眼前所見怕不就有三四十號人。踮腳極目眺望,他遙遙瞧見還有不少人正從這條山道的那一頭疾奔而來。
與顏大叔交換眼色,主仆三人同時提起警惕之心。按理說,此處便是離平、陽縣還遠,卻也不至於遠到盜匪膽敢橫行的地步。不說平、陽縣的衙役,僅僅駐紮的右龍驤軍就足以讓那些幹沒本錢買賣的好漢們聞風而喪膽。
再仔細觀察一番,主仆三人放下心。不要說利器,道旁群聚的百姓裏就連扁擔鋤頭都找不到。有許多人拎著竹籃子,也有人提著粗布包袱。他們議論紛紛,滿臉希翼之色。
主仆三人大感好奇,不禁加快腳步,很快就與人群碰麵。也不用去問,認真聽了兩耳朵,他們便明白這麼多百姓聚居在此處是為了什麼。
當朝的太平玉鬆公主和壽親王即將抵達平、陽縣!最多半個時辰,鸞駕與王駕就會路過此處。
顏家主仆是抄了山間近道再拐上官道,從長平縣來到平、陽縣的,所以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身後行進著一支龐大的隊伍。此時聽聞是那位慈心仁德的公主將要路過,主仆三人也覺著新鮮與期盼。
“老鄉,可是縣尊令你們在這迎候公主鸞駕的?”顏大酋扯著幾位鄉親開始套近乎。既然平、陽縣要迎接公主和親王,就不怕城門會關閉,他們完全可以瞧瞧熱鬧再趕路。
一位拎著粗布包袱的村民憨厚笑道:“不是。俺聽別人說公主要去平、陽縣,便等在這裏。俺就是想給公主她老人家磕幾個響頭,要不是她老人家出銀子給俺家砌房子,俺家那幾個小崽子非得凍殘不可。”
竟然不是平、陽縣令為討好公主特意使人在這兒迎候的?顏無悔卻是知道,太平郡三縣清涼山裏鄉民的雪災賑濟之事,據說是太平玉鬆公主自己掏的腰包。鄉民感激公主仁厚,自發在此迎駕也沒什麼不可能。
那天的那個善良又勇敢的小姑娘,顏無悔能認定她十有八九出自皇族,卻萬難相信她就會是太平玉鬆公主,隻是猜測她在公主麵前可能很有臉麵。他雖然隻是鄉野草民,見識卻不凡。大周的正一品雙封號郡公主有多尊貴,他很清楚。
也許主意是那小姑娘出的,名聲卻都叫玉鬆公主給占了去。顏無悔暗地裏有些不忿。不過他轉念一想,那小姑娘身邊居然有疑似內衛的高手保護,必定與玉鬆公主情誼非常。她的功勞或者不顯於人前,但公主應該不至於虧待了她。
可惜,那天小姑娘派給他的人手,在幫他向太平郡郡首遞過話、替他安排了救濟山民的事宜之後,隻待了兩天就走了。且如非必要,那二人根本不開腔,嘴閉得死緊。顏大叔想方設法試圖套人家的話,卻一無所獲,還差點惹怒了人家。
趕了半天的路,主仆三人也乏了,正好借機會歇歇腳。他們站在人群後麵,饒有興趣地聽著百姓們的議論。不得不說,此次皇家公主行募捐賑災的義舉,確實暖了百姓們被冰雪凍寒的心腸。京城附近這三郡之地,竟然還有百姓在家中給公主殿下設生祠以為紀念的,處處傳頌她的令名。
聽見人們將玉鬆公主誇成了下凡的仙女、轉世的菩薩,小丫頭顏雙雙忽然翻了個青蔥白眼,撇撇小嘴,低聲嘀咕:“要是沒有我家少爺和那位善心的小姐,住在皇宮大院的公主殿下才不會知道你們遭的是什麼難,想到去賑濟你們呢!真佛就在眼前卻不知道,哼!”
雙雙的話隻讓顏無悔莞爾一笑,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才是受災百姓的救星。他沒有能力幫助這麼多人。他隻是高興自己眼光頗準,那位出身皇族的小姑娘果然是個守信之人。說了要鼎力相助,她果然辦到了!說動公主殿下行此義舉,想必她費了不少唇舌,恐怕那根聖手銀針也不在她手裏了。
“少爺,小人還是認為,您不該用聖手銀針來辦這件事。隻要您到了京裏,找到謝府,同樣可以救不少人。”顏大酋歎著氣說,“那可是保命的好寶貝啊!”
“大叔,一根針隻能救一條命,可是怎麼救得了那麼多遭災的人?”顏無悔知道忠心的老仆還在為前事耿耿於懷,眼裏掠過倔強之色,又道,“再說謝府是義母的親戚,與師父和我卻沒有什麼交情。我寧願憑自己的本領在京中安身立命,也不想去麻煩人家。也許會讓人家為難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