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東西兩邊各擺有六排大小不同的紫紅色案幾,每排案幾的數目各不相同,每張案幾後麵都有人跪伏於地。武令媺遠眺估算,這次赴宴的人數絕對不少於三百。加上侍宴宮人,殿內起碼聚集了七八百人,卻是鴉雀無聲。
“皇上駕——到——”季良全一晃拂塵,又是長聲吆喝。
地上跪著的眾人便齊聲山呼萬歲。皇帝淡聲道:“平身。”他牽著武令媺緩步前行,等到他路過,跪著的人們才敢起身,垂首站立。
古往今來應該相同,座位越靠近門邊,地位就越低。武令媺目不斜視,隻用眼角餘光去偷瞟道旁眾人。她海拔低,倒也能看見幾個低頭垂目的人長什麼樣子。隻是大家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看了幾個她就不再感興趣。
連續踏上七次九級台階,路過了被玉屏風遮住的娘娘和重臣女眷們,武令媺再次登上的玉墀僅僅低於金龍玉台。她一眼就看見了壽王武宗厚。
不僅是武宗厚,這級玉墀之上她右手第一排案幾旁邊跪著的就是數字軍團的各位王爺。武宗厚的座位應該是最差的,因為他離皇帝最遠。
見著自己真心喜歡相處的人,武令媺很開心,連連看了武宗厚好幾眼。也許武宗厚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頭,於是立刻咧開大嘴笑得眼睛彎彎。
武令媺對武宗厚也笑得無齒,隨即就感覺到了另外兩道目光在注視自己。移目瞧去,原來前麵不遠處跪著東成公主,她的位置在第二排中間靠前,但她前麵的案幾都空著沒有人,所以她相當於坐在第二排第一位。
真是小孩子啊,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懂得收斂。武令媺撇開眼睛,沒有和目露凶光的東成公主繼續對視。估摸著和武宗厚坐一排的應該都是自己的便宜哥哥,她在路過時,仰麵瞧著或者麵熟或者陌生的他們天真微笑。
大多數王爺回以和善笑容,隻除了第一排首位的這位陌生王爺。他麵無表情,瞟過武令媺的眼神非常冷淡。武令媺好奇,多瞧了他兩眼,覺得人倒是長得英武彪悍,就是看上去很是倨傲,那雙眼睛裏清楚明白地寫著不忿不服不滿。
要是能和武宗厚坐一起就好了,這樣吃起酒席來也有意思。武令媺在心裏嘀咕,不知不覺間被皇帝帶上了最高的金龍玉台,寬敞玉台上擺放著用金線勾勒鑲嵌出五爪九龍圖案的紫黑色龍座和食案。
事實上,很多年前舉行飲宴時,皇帝東邊稍前方是皇後的九鳳金座,西側稍前方則是皇太子的五爪八龍金座。而從前年起,大將軍王祿王的四爪八龍金座經常會出現。而今日,曾經擺放八龍金座的地方,赫然端放著一張八鳳小金座。
此時,除了侍宴宮人們都還跪著,其餘人都站起身。皇帝把武令媺引到八鳳金座旁邊,李潮生立刻過來接手,扶著武令媺坐下。見小女兒坐得四平八穩,頗有公主氣派,皇帝撫須微笑,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龍座就坐。
“今日之宴,為太平玉鬆公主和泰王妃誕下的皇孫之賀。”皇帝溫厚聲音遍傳大殿四處,“諸王安坐,其餘人給朕的小公主行過禮,也入座開宴罷。”
滿大殿的人,除了十幾位輩份不同的王爵級親貴,其餘人或者福身作揖或者跪倒磕頭,口稱公主千歲。
今日之禮不是行常禮就能過得去的,皇帝在昔年太子設座的地方給玉鬆公主設座,顯而易見對她的重視。他所說的行禮,那得是大禮才行。就連王爵級的親貴們都有不少人很給麵子地一直站立,並沒有先行入座。
武令媺哪裏經受過這樣的陣仗,這可不是昨天在沐恩宮麵對幾十個宮人的磕頭。黑壓壓數百人對自己行如此隆重的禮節,她這顆小心髒不免狂跳一氣。努力穩住情緒,她有點緊張地說:“免禮,平身。”多說多錯,還不如言簡意賅。
所有人入座以後,殿內還是安靜得能聽見針落之聲。侍立在皇帝身側的季良全上前數步,長聲道:“奏樂,開宴。”
一聲清脆的敲擊聲響起,隨即便是絲竹之聲大作。武令媺聽了半天,愣是沒發現那些奏樂的宮人藏在什麼地方,偏偏音樂之聲就如同響在耳畔。
宮人開始川行在殿內,給所有案幾流水般上酒上菜。武令媺身為皇帝之下的第二席,自然得到第二優先上菜權利。她瞧著這些熱氣騰騰的精致菜肴,很開心不用吃冷菜。不過,現在她還不能把菜吃到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