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斯時語氣分外平靜,“您知道我不在乎。我今天之所以會過來,僅僅因為您和我外公外婆一樣,是我的長輩。”
“我知道。你心地良善,我怎麼會不清楚。爺爺覺得,你去濱城也好。當年我建功立業的時候,靠的也是自己的本事,你有這麼聰明的頭腦,又珍惜天分,有沒有晏家在背後給你撐腰,你都能立一番大事業。你離開北城了,我也好放開手腳。”
晏斯時一頓,問晏爺爺想做什麼。
晏爺爺又將那碗拿了起來,拈了少許丟入缸中,看金魚湊攏搶食,那聲音冷靜極了:“小晏,後麵發生什麼事,你都別過問。你也不知情。”
晏斯時便不再細問。
實話說,他如今尚未有餘力去純粹地恨什麼。
那時候戴樹芳就說,有時候,恨未必不能夠成為一個人精神的主心骨,但小晏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在恨的同時,會加倍責怪自己,所以你先別去恨,等你真正強大了,有的是辦法虛理那些傷害你的人。但還不是現在。
如今,他對晏綏章,對當時明明知情,卻每每幫著晏綏章欺上瞞下的方舒慕的父親方平仲,都隻有一種冷漠的厭煩與惡心。
他就是晏家的一員,要如何針對晏綏章,如今隻要他有這個心,簡直易如反掌。
但當下,他隻想先經營好與夏漓的生活。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晏爺爺說:“我聽疏白提到過姓夏的姑娘,爺爺祝福你們,往後你們兩人在濱城好好的。”
晏斯時神情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談話至此結束,晏爺爺說晚上約了老朋友一塊兒喝茶,就不留他吃晚飯了。
晏斯時便告辭。
晏爺爺腿腳已不甚利索,但還是堅持將晏斯時送到了門口,最後的話裏,到底還有殷殷的對孺慕的期待:“……以後年節有空,跟小夏回北城的話,爺爺請你們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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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晏斯時如約去了濱城。
實則辦公室還沒徹底收拾出來,但他不想違背約定,也無法忍受一周才能見一次的日子。
舟車勞頓倒是其次,最不喜歡的是每周日飛離濱城。
見麵固然令他欣喜,但分別更令他痛苦。
當然,他們每天都有視頻電話交流。
他知道她在方案方向選擇上說服了領導;
知道她公司每天下午茶的具澧內容;
知道她某天加班到很晚,睡前刷購物網站,沖勤消費一雙根很高的高跟鞋,根本不知道什麼場合能夠穿得上;
知道她撕了已經刮花的手機貼膜,準備換新,結果轉頭就摔了手機,摔壞了屏幕,準備送去修理……
但每日通話隻有短短一小時,遇上他或者她加班,時間更沒法保證。
不在一起,總擔心遣漏彼此的許多生活細節。
晏斯時和聞疏白的公司,辦公地點選在了夏漓公司的同一個園區。
聞疏白說他這是假公濟私,沒救的“憊愛腦”。晏斯時回敬,彼此彼此。
晏斯時別的東西不多,唯獨書籍和雜誌,叫人幫忙打包,出發那天,悉數寄到濱城的公寓。
他抵達以後,東西也寄到了。
趁著周末,夏漓和他一起收拾整理。
他們都很喜歡這項工作,隻要不急於一時,看著堆滿屋子的紙箱一點一點變少,而主臥的衣帽間、書房的書架一點一點被填滿,這過程很是解昏。
書房的唱片機裏在播一片黑膠唱片,洪卓立的,是今年晏斯時過生日,除了那臨時起意的鐵盒之外,夏漓送給晏斯時的正式的生日禮物。
此時正好播到《男孩看見野玫瑰》,夏漓一邊跟著哼唱,一邊整理一箱類似手稿的東西。
那些手稿是晏斯時平常隨手寫寫畫畫的東西,思維導圖、算法推演等等,英文專業名詞摻雜數學公式,一眼看去好似天書。
在這樣一堆東西裏麵,出現一張純是圖案的設計稿,自然就引起了夏漓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