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錨,起錨,升帆,趕繄升帆,所有人下到底倉,一起劃槳!!” 到底是豪門大戶專門培養出來的人才,關鍵時刻,顧誠的行勤遠比沈惟敬正確。大叫著沖向船頭,一刀砍斷了拴船的纜繩。
還沒上船的家丁,丟下沈惟敬的大半兒數家業,一個接一個從棧橋跳上甲板。已經上船的家丁,則一窩蜂地沖向了底倉。高價雇來的船老大也知道事情不妙,招呼起手下的夥計們一擁而上,起錨的起錨,升帆的升帆,很快,就令福船開始加速。
“沈將軍,顧郎中,皇上有旨,叫你們回北京去接受嘉獎!” 眼睜睜看著船隻離開,恰恰追到棧橋上的副總兵楊元又氣又急,扯開嗓子,大聲高喊。
一大半兒坑蒙拐騙來的財產,都白白便宜了他人,沈惟敬正疼得心如刀紮。聽楊元居然還想騙自己上岸,頓時就找到了發泄目標。將倭刀朝甲板上一丟,迅速從腰間拔出了小西行長贈與的西洋短銃,“姓楊的,沈某謝賞了!”
“哢噠!”銜鐵砸進了藥池,卻沒有引發鳥銃的轟鳴。沈惟敬低頭細看,這才發現自己忘了點燃火繩,隻氣得連連跺腳
岸上的楊元,卻被沈惟敬手裏的短銃給嚇了一大跳。連忙跳下坐騎 ,從馬鞍下取出騎弓,“弟兄們,給我射!”
“嗖嗖嗖……” 數以百計的羽箭騰空而起,飛蝗般撲向福船。卻被海風一吹,在半路上紛紛墜落,徒勞地濺起一串串水花。
“砰!” 甲板上,顧誠用鳥銃還擊。然而,彈丸卻不知去向。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了鳥銃和騎弓的有效射程,誰都對另外一方構不成威脅。所以,開火也好 ,放箭也罷,都是在瞎咋呼!
“砰!”
“砰!”
“砰!”
……
即便是單純的咋呼,沈惟敬也不肯吃虧。搶在雙方之間的距離被拉得出一百步之外,點燃火繩,朝著岸上接連放了幾銃,直到視野裏的楊元的影子開始模糊,才悻然轉身進了船艙 。
“沈兄剛才開火的英姿,好生倜儻!” 顧誠沒有沈惟敬那麼無聊,早就進了船艙喝茶。此刻見他終於發泄夠了,笑著沖他舉起了茶盞。“來,咱們兩個以茶代酒,慶賀逃離生天 !”
“辣塊媽媽的,皇上真他媽的不夠意思!” 既然已經開始逃難了,沈惟敬也懶得再裝斯文。抓起茶壺,嘴對嘴狂灌了幾口,喘息著叫罵,“咱們這幾年來,風裏來,雨裏去,還不是全為了他?結果事情沒談攏,他一推二五六,居然什麼都不認賬了。辣塊媽媽的,還聖明天子呢,這點兒擔當都沒有,連揚州那邊撈偏門的老大都不如!”
見茶壺嘴兒上全是白色的唾液,顧誠惡心得直想嘔吐。然而,終究身在別人的船上,他忍了又忍,幹笑著樵掌,“罵得好 ,罵得好 ,朱家天子,就是一點兒擔當都沒有!老子不信,這三年來,他一點兒都沒聽聞過沈兄在幹什麼。無非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談成了他就是堯舜之君,談崩了,則推咱們出來頂缸!”
“就是!” 沈惟敬聞聽此言,立刻感覺找到了知音。抓著茶壺又嘴對嘴兒喝了幾口,繼續大聲叫罵,“還有那趙誌皋,顧養謙、李三才 ,當初用到老子之時,一個個恨不得跟老子斬難頭燒黃紙拜把子,現在事情搞砸了,就什麼都往老子身上推。狗屁,老子連這個遊擊將軍,都是虛職,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他們全都騙了?!也就是朱翊鈞那傻子,才相信他們個個都是無辜!”
“有啥辦法呢 ?朱翊鈞不敢追究了!否則 ,滿朝文武就得殺掉一小半兒,那樣的話,他還怎麼上朝啊!” 顧誠明明看不起沈惟敬這粗坯,卻隻能耐著性子,跟他一起大罵,“甚至弄不好,那些人合夥鋌而走險,讓他連皇上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