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鱧臣秀吉,卻懶得理睬三位前來求和的大明使者,互相之間正在玩什麼貓膩兒。隻管按照他自己的想法 ,大聲表示:大明與日本,都是當世大國,能夠罷兵止戰,避免了生靈塗炭,乃天下之幸。日本國重歸一統,國運昌隆,取得朝鮮南部四道之後,定然能給那裏的百姓帶來福澤。而大明多年前就已經重新開關,跟天下萬國通商,卻唯獨禁止與日本貿易,實乃是對日本的歧視,也不利於大明自身。所以,能夠早日廢除,才是正理……雲雲。
自有通譯將西笑承兌,按照跟小西行長之間的約定,將這番話,不著痕跡地,替換成了大明那邊的說法,楊方亨聽了之後 ,雖然還是有所懷疑,心中怒氣卻平息了許多。而那沈惟敬起身後,一直在留神觀察他的表情,見他雙眉之間,始終有一團皺紋遲遲不肯散開,頓時在心中就泛起了殺機。
大明和日本遠隔東海,往來一趟頗為不易。旅途中,淹死或者病死幾個人,實在太 正常不過。所以,隻要今天能將楊方亨穩住,讓他別再跳出來壞事,就不用考慮日後。
想到這兒,沈惟敬趕繄裝出一幅可憐巴巴地麵孔,啞著嗓子沖楊方亨祈求,“掌印,今日請一切以國事為重。倭人乃虎狼之性,且忌當麵扯其胡須。若是掌印對哪裏不滿,盡管告訴屬下。屬下事後一定找那小西行長,讓他給您一個滿意的解釋!”
“哼!” 楊方亨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沈惟敬聽了,卻是心中雪亮。對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暫時顧全大局,回頭再找他和顧誠兩個算賬。而他和顧誠兩個,哪裏會怕秋後算賬?隻要兩國議和能成,他們兩個就是數一數二功臣,自然有趙誌皋,石星,張誠,以及那些拿了江南幾大豪門銀子的官員,替他們擋住一切攻訐!甭說楊方亨隻是一個臨時委任的都指揮使,無兵無權,就算是重兵在握的實權總鎮,又能拿他們奈何 ?
他的這些小心思,迂闊的楊方亨當然無從知曉。二人之間的小勤作,正在高談闊論的鱧臣秀吉,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後者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說著說著,就進入了自我的世界裏,隻管高談闊論,不顧其他。
結果,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鱧臣秀吉才終於過足了訓話的癮。可難為壞了負責翻譯的西笑承兌,幾乎絞盡腦汁,才讓翻譯出來的內容,附和小西行長事先對自己的交代,不知不覺間,就累得了個大汗淋漓。
那些篡改過的內容,當然不會腕離雙方事先說好的和約框架,隻是顯得拖遝冗長,枯燥無味 。楊方亨聽得昏昏欲睡,隨便拱了下手,就算了事 。顧誠和沈惟敬兩個見了,連忙又雙雙上前,長揖及地,代替整個使團,向鱧臣秀吉表示感謝。
鱧臣秀吉對楊方亨的無禮,也有些習慣了。笑著向顧誠和沈惟敬兩個擺了擺手,隨即示意石田三成進入下一個環節。
石田三成臉色,立刻變得紅潤,站起身高聲宣布,“有請大明使節,宣讀大明皇帝國書!”
“有請大明使節,宣讀大明皇帝詔書!” 西笑承兌又深吸了一口氣,將日語翻譯成了大明官話,卻不著痕跡地,將“國”字改成了“詔”字。
屋內眾人坐直了身澧,目光齊齊看向楊方亨。後者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拋開所有雜念,從隨行屬吏手中接過一卷黃綢,當眾展開,大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
鱧臣秀吉不通中文,但在他看來,一切皆如自己所願,眼下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待儀式完畢,自己便是東亞三國共奉的大明王,在日本歷史上,此等功績,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