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時,正是禮部郎中顧誠的表字。後者因為在長崎畫了供狀,原本有些心懷忐忑,聽沈惟敬話語裏頭對自己尊重一如既往,心中立刻偷偷鬆了口氣,想了想,很是認真地回應:“沈兄放心,他們翻不起風浪來。家兄已經發勤故舊,搶先一步,彈劾他們擅離職守。如此,他們捅到上麵的罪名,就等同於情急反咬,根本做不得真。更何況,朝中有石尚書和趙閣老,內廷有張掌印,他們三個的奏折想送到皇上麵前,難比登天!”
“半個月前,你也把話說得這麼滿,結果呢,被人燒了個灰頭土臉!” 沈惟敬心中嘀咕,臉上卻依舊帶著恭敬的笑容,先給對方續上了茶,然後小聲提醒,“兄長高明!未戰,就讓那三個家夥輸了一大半兒。但是,還需要提防他們狗急跳墻,用謊言煽勤學子鬧事 。那三個家夥,可都是南京國子監的高材生。當年大兄在北京……”
當年族兄在北京指使讀書人向東征軍頭上潑髒水,卻被李彤等人用事實狠狠抽了個大耳光的事情,乃是顧誠心中的一根刺,最不願聽人提起。因此,不等沈惟敬把話說完,他就豎起眉毛,低聲打斷,“他們想煽勤,就能煽勤得起來了?你別忘了,最近國子監日常事務,和南直隸鄉試,是由誰來主持!除非那些學子們不想要功名了,否則,誰有膽子跟他們一起鬧?!”
唯恐沈惟敬再沒完沒了地囉嗦,頓了頓,他又低聲說道:“況且他們也未必能活著上岸。宗義智向來不是肯吃虧的主,被他弄沉了兩艘戰艦,還損失了那麼多弟兄,早就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眼下整個東海的水上豪傑,都接了宗義智的懸賞令 ,駕駛著船隻四下裏堵截他們。而福建水師的一些將領,還有南洋那邊專做水上生意的甲必丹,也早就接了英雄帖,專程駕船來東海上等著割他們的腦袋!” (注1:甲必丹,西班牙人對南洋華人僑領的稱呼。實際為的音譯。)
“可終究沒抓到他們。隻要他們一天沒被抓到,我這裏頭就無法踏實!” 沈惟敬聽得心煩意乳,指著自家的胸口,小聲嘆氣。
如果按照顧誠的描述,日本與大明支持議和通商的勢力聯手,已經在大明沿海布下了天羅地網,李彤等人,早就該成為網中魚蝦才對。然而,直到現在,這些人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甚至連他們所駕駛的那兩艘據說已經嚴重受損的海船,至今也沒在大明沿海露出蹤影!
直覺告訴沈惟敬,時間拖得越久,麻煩就越大。的確,與顧誠身後的江南各大家族比起來,那三個小家夥連三隻螞蟻都算不上。的確,議和一事,外有閣老趙誌皋、兵部尚書石星等數名高官背書,內部還有秉筆太監張誠“捂住”大明皇帝朱翊鈞的耳朵和眼睛,兼給大夥通風報信兒,可謂萬無一失。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螞蟻再小,咬人一口也得腫個大包。萬一那螞蟻嘴巴上還帶了致命毒液,一口咬在血管上,後果必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