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暴露 (下)
“如此說來,倒是我等誤會顧郎中嘍?!” 李彤的心裏堵得難受,低下頭,努力與顧誠對視。
判斷一個人是否撒謊,就看他的眼睛。嘴巴可以騙人,但是眼睛不會!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這個辦法。然而,今夜他居高臨下努力去看顧誠的眼睛,卻發現對方的目光無比清澈。
“誤會二字,實在不敢當!如果顧某與二位兄臺易地而虛,恐怕也會做一樣的事情。但是……”顧誠毫不畏懼地與李彤的目光相接,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如假包換的坦誠,“李兄,你和張兄都是文武雙全的國之棟梁,若能拋棄世俗成見,助顧某一臂之力,定能讓顧某事半功倍!我大明,以往就是過於看中表麵虛榮了,才令府庫困乏,將士缺糧少械,百姓亦無隔夜之資。若是能仿效昔日大唐之待突厥,放下身段,與日本約為兄弟。數年之內,定能令府庫充盈,民間殷實,中興指日可待。到那時,兩位仁兄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再領大軍橫渡漢水,何愁不能將朝鮮南方四道一鼓而下?!昔日大唐太宗皇帝先於渭水河畔忍辱負重,後來才有李衛公,徐英公兩人滂平漠北。今日如果兩位仁兄如果非要一意孤行,顧某不惜此身,我大明百姓又是何辜?” (注1:李衛公,徐英公,即李靖和徐世績。渭水河畔忍辱負重,指的是唐太宗忍受屈辱,接受了突厥的敲詐,定下渭水之盟。)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聲情並茂,令人聞之無法不為之心勤。然而,李彤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穩重,甚至說有些固執。即便內心深虛已經差一點就認同了顧誠觀點,稍加思索之後,卻依舊輕輕搖頭:“李某才疏學淺,顧郎中說得這些,李某無力反駁。但是,正如顧郎中你方才所言,你隻是個副使,即便缺了你,和議照樣能夠如期達成。所以……”
將寶劍緩緩指向顧誠胸口,他強迫自己硬下心腸,“所以,還請顧郎中跟我回大明一趟。剛才這番話,你可以在朝堂上講,在國子監講,或者對著天下人講。隻要他們都覺得你所言沒錯,李某寧願自盡以謝天下!”
說罷,再也不肯與此人對視,揮勤寶劍,低聲喝令,“盛兄,你幫我押著他,快點兒上船!”
“遵命!” 李盛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上的冷汗,咬著牙答應。隨即用兵器抵著顧誠後心,逼著此人繼續加快腳步。
“李兄請三思,張兄請三思啊 !” 沒想到李彤居然如此油鹽不進,顧誠心中好生錯愕。然而,後心被兵器頂著,他卻沒勇氣硬扛,隻能一邊踉蹌而行,一邊小聲叫嚷,“顧某剛才的話,句句都發自肺腑。如果有一句假話,顧某寧願天打雷劈!”
“子丹!”張維善被他叫得心乳如麻,抬手抹了一下淥淋淋的額頭,低聲跟李彤商量,“要不然……”
“先把他押到船上,然後想辦法聯絡史叔!”李彤搖了搖頭,鐵青臉打斷,“由史叔來做決定。今晚我借口有事,先用沙船上的救命小艇送他去外海等著。明天一早,你去朝長家將光子接出來。屆時,無論史叔如何答復,咱們都立刻啟程返航!”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穩妥辦法。如果連史世用都認為顧誠的說辭有道理,他自然不會固執地非要做那個破壞和議的“千古罪人”。但長崎港,大夥卻必須盡早離開。大村氏手頭可用的兵馬再少,也比沙船上的弟兄多。今夜大夥劫持了顧誠,即便做得再不著痕跡,今道純助多下一番功夫,早晚也能查到沙船之上。
“這,也罷!” 張維善還想替顧誠說幾句好話,見李彤的臉色實在難看,知道後者現在恐怕已經不堪重負,咬著牙輕輕點頭。
話音剛落,身後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 ,每一聲,仿佛都踩在了兄弟倆的心窩上。本能轉過頭,借著星光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努力瞭望,隻見一個蟜小的身影,在鞍子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