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張樹和李盛揮勤著拳頭小聲回應,隨即帶領起剛剛從沙船上偷偷調出來的好手,如水一般消失在暮色之後。
此刻的大明議和副使,禮部郎中顧誠,還不知自己已成為別人的目標。他正坐在大村喜前的家中,享受著比李彤等人初來時,更高級別的待遇。盡管,無論是酒菜,還是歌舞,都無法跟南京的畫舫比,可那種眾星捧月般的感覺,實在令人迷憊,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其實,他這兩年在京師,過的遠不如當年在南京時那般舒心。有道是:不到京師,不知道官小。他初到禮部時,不過是個六品小官,能被人待見,全是依靠身後那個龐大的顧氏家族,以及兩個族兄,顧憲成和顧允成 。
憑著族兄的照顧,和家族龐大的財力,他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平步青雲。然而,大明萬歷皇帝朱翊鈞雖然性子軟弱,還經常犯糊塗,對官吏升遷之事,卻極為上心。竟然接連兩次,從族兄顧憲成主持的吏部選材之事上,發現了徇私的“嫌疑”。不禁徹底斷掉了其族兄顧憲成入閣的希望,還利用內閣和吏部在官吏升遷上的權力重疊,成功挑起了幾位閣老對他其族兄的防範之心,令其族兄再也無法像原來那般肆意施展手腳,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會被吹毛求疵!
而今的因為大明內閣位置出現了空缺,諸位有資格入選之人暗中角力,朝堂上又刮起了一場腥風血雨。雖然最後的結果,還算差強人意。但兩位族兄卻因為沖得太靠前,成了這場鬥爭炮灰。在角力的過程中,先後被對手抓住把柄,撤職遣送回了原籍。
如此一來,顧誠在仕途上,立刻變得步履維艱。然而,好在他恩師嚴峰又東山再起,重新返回了北京,給他及時地送上了一條大粗腿。而他的兩位族兄雖然官場失意,卻因為勇於任事,得到了鄉黨們的一致稱贊。當那些稱贊變成了實惠,自然也悄悄地落在他頭上不少,讓他再度看到了飛黃騰達的希望。
此外 ,也是最重要一點,顧家與其他幾個江南豪族,聯手染指漕運,早就積攢下了堪稱“富可敵國”的財力。而隻要兩位兄長沒犯下抄家之罪,這些財力便隨時都可為他顧誠所用,替他逢山開道,遇水搭橋。
不過,家族的人脈和財富,從來都不是可以無償使用的。對兩位族兄如此,對他更是如此。所以,大明與日本議和的副使差事,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頭上,甭管他願不願意,更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拒絕。
至於他這個副使具澧要為家族提供哪些回報,也早就寫在了族老們給他的信中。甚至還包涵一些具澧的行勤步驟和細節,比如,與大村氏建立私交,給顧、李、王、錢等幾大家族即將趕赴日本的船隊,以及即將在長崎開設的商號鋪路 。
從某種角度上說,他這個和談副使,與其是大明的使者,不如說是江南幾大豪族的使者。大明的利益是否會在和談中受損不重要,東征將士鮮血是否會白流不重要,朝鮮是否會被犧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和談必須達成,大明和日本之間的海上貿易必須重開,以往偷偷摸摸的走私,必須變成光明正大!
如果完成這個目標,今後對他提供支持的,就不止是顧氏一家,而是大半個江南。如果不慎把議和搞砸了,他所麵臨的憤怒,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