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以上種種都是巧合,那在李如鬆率部光復平壤之戰中,朝鮮兵馬的表現,跟這兩次大相徑庭,又該如何解釋?!那一次,與另外兩次的最大差別,就在朝軍主帥上,不是李薲,而是被朝鮮國王所不喜的兵馬使李鎰!
“軍糧和軍餉,回去之後,柳某會向幾大世家勸輸。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他們應該能懂!” 懶得跟身邊這群徒長了一張嘴巴,胸中卻沒半點見識的家夥再多廢話,領議政柳成龍斟酌了一下,咬著牙做出決定,“無論如何,十天之內,得給天兵湊出可支應一個月的軍糧來!”
話音剛落,反對聲轟然而起:“慎重,領議政,千萬慎重!各大世家雖然豪富,可先前被倭寇多次敲詐勒索,家產早就見了底兒。您若是把他們逼得太狠,他們,他們肯定,肯定會,肯定會對您群起而攻之!”
“是啊,領議政。他們,他們家裏早就沒餘糧了!”
“領議政,世家乃是朝廷廊柱,如果把他們逼得太狠,朝堂必有一番勤滂!”
“慎重,慎重,朝鮮國可是經不起……”
……
說一千,道一萬,總歸都是同樣的意思。那就是,寧可得罪大明將士和宋應昌這個備倭提督,也不能得罪朝鮮各大世家。得罪了前者,頂多是明軍放慢南下速度。而得罪了後者,非但柳成龍本人有可能身敗名裂,朝鮮國王李昖的位置,都有可能坐不安穩!
“老夫就魯莽一回,他們又能如何?” 柳成龍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幹脆豁出了一切,“敢明著去投奔倭寇?還是敢指使各自心腹帶著官兵謀反?那樣更好,老夫就直接請宋經略出馬,帶著天兵去抄他們的家。看看能不能抄出足夠的糧餉來!”
這個威脅,不可謂不狠,登時,就讓那些幫著幾大世家說話的官員們,個個麵如土色。造反也好,勾結倭寇也罷,這兩招都隻對朝鮮國王李昖有效。遇到大明備倭經略宋應昌,等同於插標賣首。後者正愁找不到借口清晰朝鮮國王麾下那些與倭寇暗通款曲者,這回,正好有人送上門來!
可眾官員怕歸怕,心裏卻餘毫不看好柳成龍的“蠻幹”能夠成功。幾大世家沒膽子去挑釁大明備倭經略宋應昌,卻有的是辦法讓柳成龍做不成朝鮮國的領議政。而隻要搬倒了柳成龍,或者將此人架空,勸輸這個麻煩,就無疾而終。
“老夫不會拖累你們,無論是向世家勸輸,還是彈劾李薲無能誤國,都由老夫親自挑頭!” 仿佛能猜到尹鬥壽、金鬥政等人的想法,柳成龍深深吸了口氣,大聲承諾。“老夫隻求爾等,別扯老夫後腿就好!”
唯恐眾人心中繼續念著各大世家的私恩,又深深吸了口氣,他繼續高聲補充:“知道天朝為何是天朝,而我朝鮮,卻隻能仰人鼻息麼?就是因為,每到關鍵時刻,天朝總能有壯士站出來,豁出一切去力挽狂瀾!”
“譬如當日堵軍營索要馬匹,爾等當日那兩個天朝少年遊擊不知道即便他們成功救出李如鬆,過後也少不得被言官群起而攻之,甚至有可能功不能低過?譬如今日宋應昌,爾等當他不知道萬一李如鬆兵敗,而我朝鮮這邊又有人又臨陣倒戈,他肯定會在劫難逃?當他不知道,逼著我朝鮮出糧草軍餉,鏟除內奸,非但給他本人帶不來任何好虛,還有可能讓他因此落下貪婪跋扈的罵名?可他們,年青的一腔熱血,年老的也能做到不計個人得失!!此等壯士,我朝鮮若是有三五個,怎至於三千裏江山盡燃狼煙?此等壯士,我朝鮮若是能有三五個,怎至於國王逃難,君臣如喪家犬一般跪在地上向別人搖尾乞憐?!諸君,爾等都有家有業,柳某不敢拉著爾等一起冒險。但是,三千裏山河,總得養得出一個肯為他豁出性命的壯士!如果一時找不到,老夫願為天下之先!”
說罷,在馬背上向眾人行了羅圈揖。然後轉過身,疾馳而去,任寒風吹硬滿是汗水的脊背!(注2:柳成龍這個人,對於朝鮮來說,是個難得的賢臣,能臣。但此人對明軍的態度,可謂忘恩負義。在碧蹄館之戰前,他把李如鬆吹成了神仙。碧蹄館之戰後,又對李如鬆百般詆毀。並且在他後來寫的書中,也對明軍百般貶低,仿佛沒有明軍拖累,朝鮮自己早就擊敗了倭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