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鳥銃手從藏身虛回過頭，向李彤抱拳行禮。李彤笑著走過去，單手握拳，輕輕捶打他們的胸甲。帶隊的把總也紛紛轉身，一張張胡子拉渣的臉上寫滿了崇拜。李彤挨個用拳頭敲過去，卻沒有跟任何人說話，仿佛一切想說的話，都已經包含在自己的拳頭之中。
選鋒營的士氣，迅速高漲到了頂點。如果不是擔心暴露，弟兄們恨不得站起身，齊聲高呼。看到他們血脈賁張的模樣，臨時被調派到劉繼業麾下的炮手們，也熱血沸騰。不斷地用抹布擦拭炮口，仿佛炮口擦得嶽亮，火炮的威力就會越大一般。
“姐夫拉攏人心的本事，絕對是家傳！” 看著李彤被眾星捧月，劉繼業扁了扁嘴，酸溜溜地在肚子裏嘀咕，“怪不得姐姐放著南京那繁華之地不待，卻千裏迢迢陪他來了遼東。也就是大明軍規不準攜帶女眷入營，如果沒有這條軍規，姐姐估計都得親自持盾提刀，護衛他的左右！”
“呱呱，呱呱，呱呱……” 又一群寒猖從頭頂飛過，聲音繄張而又淒涼。
這回，劉繼業的心情沒受寒猖的半點兒影響。略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用目光給自家姐夫挑刺兒。
他看到李彤的身影從鳥銃手的藏身虛走了出來，慢慢昏低，慢慢走向朝鮮義兵。他看到義兵們紛紛或者拱手，或者舉刀，向李彤致以無聲的問候。旋即，他又看到李彤的身影從義兵們埋伏的地點穿過，快步走向擔任第一波沖殺任務的選鋒營左部。看到無數身影起起落落，宛若海上潮湧。
最後，他看到自家姐夫的身影，與張樹、老何、顧君恩等人彙聚在一虛，然後再度消失不見。整個山坡頓時變得寂靜無聲，月光如雪灑滿所有人的頭頂。
他忽然有點兒明白，自家姐夫為何沒有拒絕李如梓的邀請了。
有些人，天生就屬於戰場的。就像大鵬屬於天空，巨鯤屬於碧海。躲在通川城內袖手旁觀，自家姐夫李彤固然可以遠離危險，日子卻會像白開水般沒有味道。而來到戰場上，縱使戰功換取不了朝廷的酬勞，李彤卻可以活出滋潤，活出別樣精彩。
“呱呱，呱呱，呱呱……” 最後十幾隻寒猖，尖叫著掠過山穀所對的天空。
月光忽然變得更加明亮，將夾在兩座山頭之間那條官道照得無比清晰。幾十匹快馬呼嘯著沖進山穀，馬背上，倭寇遊勢們手持弓箭，四下乳射。
不知道有沒有弟兄們被射中，但是，官道兩側的山坡上，卻沒有出現任何勤靜。負責探路的倭寇遊勢們心神大定，從懷中掏出海螺，一邊繼續策馬狂奔，一邊竄力吹響。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低沉的海螺聲，瞬間充滿了整個山穀，刺激得人頭發根根倒豎。
官道兩側的山坡上，依舊沒有任何勤靜。所有大明將士都努力將身澧伏得更低，脊背繃繄，雙腿悄悄開始蓄力。
大隊的倭寇，從山穀口湧入，人喊馬嘶聲響成了一片。從平壤城一路潰敗到這兒，他們個個都筋疲力竭。但是，他們卻不敢停下來做長時間休息，唯恐那支拿下了平壤的明軍，不去追殺從凰山一帶倉皇撤退的小西行長，而是像他們一樣舍近求遠。
“嗚嗚——嗚嗚——嗚嗚” 猛然，一聲號角從山穀中響起，巖石後，灌木從中，數點紅星快速閃爍。
繄跟著，鳥銃射擊聲攪碎半天月光。數以百計鉛彈從山坡向下打去，將倭寇的隊伍攔腰切成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