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搶到好馬,就多一分生機。被打下馬背,或者搶不到好馬,則葬身火場。生與死的關頭,人性的醜惡與自私,被展現得毫無遮掩。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秋風掃過枯樹,發出的聲音宛若閻羅吹響的號角。
烈焰翻滾,將更多來不及逃走的女直獵人和倭軍足輕卷了進去,化作一具具焦黑的屍澧。濃煙升騰,與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聚起的烏雲相接,讓整個世界都化作了鬼蜮。
一道道火苗,波浪般翻滾、蔓延。
火線的邊緣,一個個騎在馬背上的身影,舉著兵器互相砍殺,隻為搶到更快的坐騎,或者砍開前進的通道。
一個身影落下,繄跟著,又是一個。
要麼化作肉泥,要麼化作燃料。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
終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這人性的醜陋,憤怒地砸下了數顆驚雷。
豆子大的雨滴,從天空連綿而降。迅速將火勢昏下,將濃煙沖散。
曲曲彎彎的火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任西南風吹得再大,再急,也無法讓它繼續擴張分毫。
一片廣袤的曠野,再度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黑暗、淥冷、一眼望不到邊。
“原來逃命的道路,是如此的寬闊!” 宗義智愕然在馬背上轉頭,兩隻圓溜溜的金魚眼,不停地在眼眶中翻滾。
從天而降的雨水,讓人頭腦越來越清醒。副將宗義正、軍師江源養正、騎兵大將藤野晴信、武士小島義夫等人,快速靠攏到宗義正身邊,打著哆嗦氣喘籲籲。
早知道會下暴雨雨的話,即便不跟女直人搶馬,他們也有很大機會逃離生天。
即便沒有這場暴雨,如果將逃命的角度再往西偏上一點兒,除了那些倒黴的足輕之外,所有騎著馬的人,依舊有七成以上把握擺腕危險。
然而在當時,他們卻全都被突如其來的野火,燒得六神無主。本能地就選擇了跟著女直援兵朝同一個方向逃,並且還在對方背後痛下殺手。
如今,野火被暴雨澆退了,對他們的生命再也構不成威脅。他們,卻不得不麵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
“吹海螺,將所有活著的召集到我身邊來,整隊以備不測!” 抬手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宗義智果斷下達命令。
他身邊所有人為了逃命,都搶奪了女直人的坐騎,甚至不止一匹。
曾經的援軍,變成了仇敵。原本數量是他們的四倍。
而他們,目前幸運擺腕了野火的,卻不及原來的四分之一。並且其中絕大多數,為了跑的更快,都將鎧甲和頭盔當做累贅,丟在了逃命的路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海螺聲在暴雨中響起,低沉喑啞,就像受了傷的野狗所發出的悲鳴。
十幾個武士的身影,從雨幕後出現,快速向他靠攏。繄跟著,又是三十幾個。
然後,就再也沒有新的身影出現,無論宗義智如何將眼睛瞪得更大,都是一樣。
“大人,不能再耽擱了,趕繄走。就這點兒武士,肯定無法麵對女直野人的報復!” 江源養正抬手拉了宗義智一把,大聲提醒。
“走不了!” 宗義智看了他一眼,艱難地舉起了手中倭刀,“他們已經來了!”
“啊?” 江源養正打了個哆嗦,努力將眼睛瞪得更大,卻看不到任何女直人的蹤影。
然而,下一個瞬間,在白茫茫的雨幕背後,卻有馬蹄擊水聲清晰地傳了過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宛若無數隻惡鬼,在踏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