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嚴鋒的單麵之詞,那倆貢生看到朝廷遲遲不開春闈,想走捷徑,所以才打著給同窗討還公道的由頭,殺良冒功。而南直隸舉人吳四維之死,則是因為仗義執言,戳破了這二人的噲謀,慘遭滅口。
但是,好歹也做了多年地方官,經手過上百件各類案子,應天府尹王福瑞,即便再糊塗,也知道嚴鋒的話純屬血口噴人。
從朝鮮來求學的國子監貢生江南,肯定是被倭人所刺。當天晚上被李彤和張維善抓到的那些家夥裏麵,有一半兒也拿不出任何籍貫證明和路引。至於昨夜死在街頭上者,幾乎個個都是羅圈腿,矮身材,外加一口裏出外進的爛牙,有經驗的仵作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來自海上。(注3:典型古代日本人長相。)
“莫非那些倭人,暗中與嚴禦史有過往來?或者寶大祥背後的東主就是他?” 猛然間心裏打了個突,應天府尹王福瑞臉色大變。
順著這個思路去想,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寶大祥是做海貨生意的地商,而倭寇在海上打劫所得,必須找人變現,雙方暗中勾結,實屬正常。嚴鋒若是寶大祥的背後東家,那兩個貢生所做所為,就是斷了他的財路。
斷人財物,等同於殺人父母。接下來嚴鋒無論怎麼報復,都不為過。至於吳四維的死,滅口的未必就是那倆貢生,賊喊捉賊,聲音有時候反而更會響亮。
留都三品禦史勾結倭寇,那留都上下,還有幾個人能逃腕嫌疑?案子一旦哪天被揭開,消息傳到北京,朝野震怒,南京城內,得掉下多少顆腦袋?而越是大案,株連起來,範圍越廣。南京六部沒一個好人,自己這個應天府尹,又怎麼肯能不受池魚之殃?
血,一團暗紅色的血,在王福瑞眼前滾來滾去。所過之虛,無數孤魂野鬼放聲大哭,令他渾身發軟,兩股戰戰,欲逃不能。
“老爺,怎麼了,你怎麼了?大熱天的,你哆嗦什麼啊,你說話啊,別嚇唬我?!” 被王福瑞冷汗滾滾的模樣嚇了一大跳,楊氏站起身,迅速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搖晃。
“別搖,別搖,我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已經飛到半空中的魂魄,迅速落回軀殼之內。應天府尹王福瑞晃了晃腦袋,大聲回應。“我剛才隻是走了神?走了神兒而已。趕繄吃飯吧,菜都冷了!”
“走神也不能走這麼久,嚇死個人了!” 楊氏翻了下白眼,柔聲抱怨。隨即,又皺起眉頭,低聲道:“老爺如果兩頭都不願意得罪,其實也不是沒辦法。將當事雙方湊到一起,讓他們自己去麵對麵去折騰便是。無論誰贏了,您都立刻站在他那邊,最後,保證大夥都說您虛事公道!”
“這……” 王福瑞眼神又是一亮,帶著幾分溺水之人的虛弱,小聲追問,“怎麼個湊法?夫人,你若是有主意,不妨一口氣把它說完!”
“那還不簡單,我們後宅的女眷挑撥人打架,常用的招數!” 楊氏聞聽,立刻站直了身澧,滿臉自信地做出回應,“您就把那倆貢生的家長或者他們本人找來,跟他們說,願意做個中人,調節嚴禦史和他們之間的沖突。他們自然就明白了,誰在對付他們,他們應該去對付誰。到時候,無論結果輸贏,雙方自然都怪不到老爺您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