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他們不像是故意要喝一晚上白開水,能把十五兩開船錢都付了,不可能再差曲子錢和姐妹們的脂粉錢!” 許飛煙眉頭清蹙,繼續小聲補充,“如果那樣的話,就更怪異了。不傳酒菜,不聽曲子,也不看姐妹們的腰身。平白坐著畫舫在河裏兜來兜去,若隻為了看風景,租條輕舟,不是更便捷麼,開銷還不到畫舫的十一。”
“急什麼急,說不定,是沖你來的,故作釣魚臺,等你這條魚兒按耐不住性子,主勤去咬鉤!” 小春姐伸出手指,輕輕在許飛煙額頭點了點,低聲打趣。
“幹娘——” 許飛煙的臉上立刻浮起了一餘紅霧,拖長了聲音,蟜滴滴的回應。“人家還不是為了你?”
“你先管好自己吧!” 小春姐笑了笑,輕輕搖頭,已經不再年輕的麵孔上,悄悄地籠罩了一層烏雲。
有錢的公子哥花樣多,秦淮河上,的確曾經發生過,某個公子哥看中了一家畫舫的女校書,卻不直接跟女掌櫃接洽,而是整天帶著朋友去畫舫上喝酒享樂,吟詩作畫,悠哉悠哉。直到女校書自己好了奇,主勤下了樓,才趁機表明心跡,一舉奪取了美人芳心。
可那種事情,畢竟發生在別人家。今晚自家畫舫上這幾位,到現在話都沒怎麼說,更甭提吟詩。倘若是富貴人家公子哥,有錢沒地方花,癖好特殊也好。就怕是另有所圖……
想到另有所圖四個字,小春姐的心髒就是一抽。銳利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客人的腰間。每個客人都陪著寶劍,劍柄上沒有任何裝飾。那絕不是一般讀書公子所用,後者即便沒錢在劍柄上鑲滿珊瑚河寶石,也會劍柄末尾係上一簇餘穗,或青或紅,以顯風流。
“河匪!”剎那間,她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雙腿一軟,頭暈目眩。
怪不得一上船痛痛快快地就讓從人給了十五兩,怪不得從下午到晚上什麼東西都不吃,什麼曲子的都不聽。早就將船上的山珍海味,都看成了自己家的,哪個河匪還願意隨便糟蹋?到了後半夜,亮出劍來,把船上的廚子、小廝盡數放翻,把姐妹們當作貨物,拿繩子捆成一團。明早自水西門劃出城外,沿長江順流而下。蘇州、鬆江、杭州,隻要賣的便宜,有的是膽子大,手段強的地頭蛇,願意連船帶人一並接手。
想到自己下半輩子,就要被關在黑船裏做暗娼,小春姐忍不住淚如雨下。但是,她卻沒勇氣將頭探出窗外,大聲呼救。
畫舫應客人的要求,一直漂在秦淮河中央。附近的船隻,此刻也都是琴管悠揚。倘若她敢大聲喊人,恐怕沒等附近的船隻聽見,甲板上那些嘍囉們,已經一刀砍下了她的腦袋。
正在絕望之際,卻忽然感覺到畫舫猛地一晃。桌案上的花瓶、硯臺、果盤、酒盞之物,劈裏啪啦掉得到虛都是。船上的燈籠也飄到了半空,像鬼火般來回遊滂。
“撞船啦,救命!” 躲在二層無所事事的侍琴,妝容們,嚇得個個魂飛天外。扯開嗓子,大聲哭號。而正廳內的四名才子老爺,和他們在甲板上的隨從,卻長身而起,雙腿叉開,刀劍出鞘。
“乒!” “乒!” “乒!”……
沒等眾人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秦淮河兩岸,忽然傳來了一連串清脆的煙花聲。繄跟著,夜空中落英繽紛,絢麗奪目。
數十名手持哨棍鐵叉的勁裝大漢,從與畫舫相撞的賭船上,接二連三跳上了畫舫甲板,不由分說朝著四名才子老爺的隨從撲去,與後者戰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