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入內報告,不一會兒,之前在船塢碼頭跟他們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頭紮長辮,一半無眉鯨紋的凶漢帶了一隊人馬氣勢洶洶出來,兩排守將立即行禮,這些人喚他為殷將軍。
將軍?這群匪類竟還有軍階?虞子嬰眸色微凝,陷入沉思。
那殷將軍長相甚是野蠻,正方臉,骨骼闊大,鼻梁雖挺,但中間斷了一截,銅鈴大眼帶煞,白仁多於黑瞳,唇薄似刀,總得來說,他長相有一種異域高麗血統的俊中帶豔,但因麵容煞氣太重,顯得麵容模糊,隻給人一種凶神惡煞之感。
他一揚唇,一臉似笑非笑,便平添一種譏冷感,他態度懶意洋洋地跟蒼族族長說了幾句,便率先入內。
“尊貴之地,不容喧嘩,讓隨從在此待候。”蒼族族長臉色有一些白,畢竟那殷將軍的輕蔑的態度已表明的漁人軍團的態度,然,他還是拚著一絲僥幸,轉頭向南叔戚戚交待一句,便決定隻帶幾名親衛跟隨。
“尊貴之地”一出,虞子嬰斜目,身為一族之長,未戰而先屈,若是中原文化來批評,便是此子毫無風骨,她想,這蒼族族長這一生做過最勇武的決定,便是妄想與這漁人軍團合作吧。
“族長安心。”
南叔看族長臉色遜差,心底歎息一聲,便安排其餘的人盡數留下,而他則帶著幾名獵人隨族長而去。
在蒼族獵人一般就是隨從,他們雖然沒有習得武功,卻孔武有力,身體健壯,然此時卻懼縮佝背,若拿漁人軍團的士兵來相比,就算是漁人軍團最矮最弱的一名士兵,其勢其勇亦更盛蒼族獵人許多。
見此,南叔長長歎籲一聲。
自然,像虞子嬰此等低微身份的人是沒有資格跟隨族長入主城的,他們隻能被擋在外麵待候消息。
“英,你說……成與不成?”少年郎猛遠遠看著族長等人離去的身影,頓時緊張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還故作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不知。”虞子嬰想都沒想,隨口道。
“你……你都不關心一下嗎?”少年郎猛倏地轉過頭,瞪著虞子嬰時,顯然有些惱羞成怒了。
“不是你說,無論成與不成,我們都要留在這裏嗎?”虞子嬰沒將他的怒意放在眼裏,隻是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猛一噎,措不出任何反駁之詞後,隻死死地瞪著她,終憤憤憋出一句:“你這人,你這人,怎恁地如此冷漠呢?”
顯然少年氣極,“你這人”說了兩遍。
虞子嬰緘默以對,懶得理他。
接著,又聽到他壓低聲音的怒罵:“你這般人……想你也有尊貴的中原人血統,族長亦然,但族長是如此寬厚之人,你卻心性冷漠自私,難怪你會低如草芥任人踐踏,族長卻能高坐亮堂,享受富貴。”
這話基本上已屬於口不擇言了。
虞子嬰本意是不理會這少年郎的小家子氣,但聽到他不斷地碎碎念叨惹來不少人朝這方觀望,遂不耐地橫去一眼:“可笑,如今蒼族如臨危巢之下,此次交易不成,待來日蒼族一滅,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族長又何如,一樣淪為下奴為賤,更甚者連一條賤命都保不住,有何相較,到時恐還不如此時我。”
這話衝口而出時,漸漸清冷語調便不複先前的正宗川腔,然少年郎猛已傻了,呆了,懵了,哪裏能聽得出什麼異樣,等他完全將虞子嬰這話消化掉完後,卻想哭了。
這人太狠了,她的話誅心啊!字字割肉啊!
但可憐他從沒有讀過書,縱覺得她這話大逆不道,但事實如此,他又反駁不了,隻能呆呆地看著她,突地從喉間“嗚咽”一聲,雙手撫麵,委屈無措地像婦人一樣遮麵哭泣。
看著因自己一句話便將少年郎猛給說哭了的虞子嬰,神色微訝,嘴角一抽。
……堂堂一男子怎能這麼地脆弱?
想她,曾力諷貪婪候,暗嘲怒,寡毒言語嫉妒,以她這刻薄孤僻的性子,得罪之人數不甚數,卻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如此失態痛哭。
少年郎哭得很壓抑,因怕惹來別人閑話,更怕惹怒漁人軍團的士兵,見他哭了半天,仍得不到虞子嬰的安慰道歉,心底一揪,抽噎地抬頭間,卻發現她壓了壓氈毛,雙唇嚴肅的抿直,似乎對於他……不滿。
靠!不滿!她還不滿了?!
少年郎猛心一酸,嘴一癟,更想哭了怎麼辦。
若這少年郎能聽到虞子嬰的心聲,倘若這少年郎也識得惡霸九洲中原的七罪,必定會痛心疾首地指著虞子嬰鼻子罵道——想他一十三、四歲的正常小兒,生平最惡之事便是殺羊宰牛,哪裏能跟手滿腥血惡名昭彰的七罪相提並論!
她之話於七罪而言,隻是利刀,他們皮糙肉厚戳不穿,而她之話於少年郎而言,卻是砒霜,直接見血封喉!
虞子嬰深覺受不了一個少年對著自己淚眼汪汪,期期艾艾地哭訴,她嘴角抽了抽,道:“猛,我離開一下,有人來問,便替我回了。”
少年郎猛雖惱虞子嬰,但在這遍地陌生的地方,她畢竟還是他曾熟悉的族人,自然在內心依賴一二,一聽她說要走,心底便慌了,哪還顧得上委屈哭泣,他一掄起衣袖一擦眼淚,急巴巴道:“什麼?英,你要去哪裏?”
“方便。”
嘎?少年郎猛很茫然,啥“方便”?
不知道他們蒼族人稱上廁所怎麼說,於是虞子嬰想了想,很形象地說:“放水。”
放水?猛眨了眨眼睛,眼神轉動間,突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