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七叔聞言沉默下來,他低下眼睛看著地麵,虞子嬰的話他聽懂了,她不能保證老乞丐能夠恢複原貌,但至少命是無憂的……如此亦好,隻要命在,隻要命還在就好……
隻要他還活著,他終是有機會補償曾愧歉他的……為那見死不解,為那顧全大義而忍心舍他於不顧的內疚而懺悔……
權七叔由於一心關懷著老乞丐倒沒察覺到別的事情,可搖光宗主與他身後的幾位宗族老則驚訝地盯著虞子嬰。
“公主,您難道還懂醫?”搖光宗主身為領頭羊,這種問題自然是由他開口。
“我不懂醫。”虞子嬰否認。
“可、可剛才公主分明說你能夠保證老乞丐活下來的,連老漢學醫幾十年都不敢如此大氣,公主若非懂醫理又如何能如此信誓旦旦?”會用這種倚老賣倚、又不客氣的語氣說話的,自然剛才那名像老頑童一樣垂須的咯妲宗老,他插著腰,瞪著銅鈴大眼,既疑惑又好奇得不得了。
他性子急躁,且脾氣糟糕,但卻是一個直心直腸,一眼能看到底的人,是以虞子嬰才不予他這種年紀老者計較。
再說對自家人虞子嬰的包容性一般隻要不犯她底線,她並不計較他們擁有自已的性格一麵。
“我的確不懂醫……我隻會動刀子,如截肢,如開顱取瘤,如交換器官內髒,如將人有腸子割開再塞回去……”虞子嬰一臉平靜闡述她對動刀子的含義,卻隻見搖光族人那邊心理素質差小輩的人都已經臉色泛青,胃中一番翻山倒海紛紛幹嘔了起來,其中屬於淩少年的反應最大,那是因為隻有他跟虞子嬰曾相處過一段很少的時間,而通過這段很少時間的接觸,他通過一種直覺去相信虞子嬰所說的——絕逼是真實的!
“嘔~”
除去這些搖光小輩反應極大,那些老輩卻要更難受一些,他們既要忍住心底的不適感,又要維持年長者麵上的風輕雲淡,沒瞧著人家公主一臉稀疏平常地講述嗎?他們那般大驚小怪地反應成何體統?!
——話說,公主您其實是在拿他們開玩笑吧,您真幹過那種……喪失的事情嗎?!
這其中隻有剛才總用不客氣語氣問虞子嬰的咯妲族老反應是最小的,畢竟他是學醫的人,哪裏沒遇到過這種血腥的場麵,隻是他依舊挺訝異的,像公主這般年紀竟能對這種事情習已為常,這麼一來,令人很在意……她曾經究竟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
這件事情不僅他一個人想到了,搖光宗主青柯亦想到了,他們隻知道虞子嬰是被老乞丐利用關係將她送出了貧民窟,最後安排在鄲鄲小國一名武將宇文家撫養,但關於虞子嬰的其它消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他們一直遵循老乞丐的意願,一直忍著不敢打聽是以一無所知。
可……宇文家能教出如此狂狷霸傲的公主!?
回想曾看過宇文弼那雖正直威凜卻依舊帶著頑固不化的武夫形象,勉強一想,倒是也有幾分這種可能,可是他們的公主除了狂狷霸傲,更有一種陰鬱到冷酷的性情,倘若宇文弼有真心將公主待如親生女兒一般,她又怎麼會經曆這些種種血腥場景?!
“公主,這些年來……您過得還好嗎?”搖光宗主青柯問道。
一直以來無論是虞子嬰那邊還是騰蛇搖光這一頭,雙方都是以一種冷靜而理智的形式進行溝通對話,這亦就是他們之間之前一直存在著一張透明無形的隔膜的原因,然而有時候人與人的關係就這般神奇,卻許會因為一句關切的話,或許會因為一雙溫馨的眼神,就能摒棄前嫌,破碎那一張隔擋的冷漠。
虞子嬰怔愣地看著青柯,她想,或許隻有親人才會在談著如此正經嚴肅的話題中,突然詢問起她這些年的境遇,才會用這種憐惜與小心翼翼的態度問話吧。
虞子嬰眼神閃爍一瞬,睫毛就像是鳴金收兵的軍隊收起了強勢的進攻,淺淺淡淡地覆下,她此刻給人的感覺與剛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她依舊麵攤著,但周身那似刺般防備的氣勢卻瞬間消散,她就像一名不懂得怎麼表達自身情感的三無少女,視線垂下,望著空氣某一處,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很好……”她想了想,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問道:“你們呢?”
所謂禮尚往來,既然他們已經向她問好,她用那僅懂得的一點人情世故想出了一招寒暄必備招術之一——反問。
宗主青柯與搖光宗老們,還有其它搖光族人們看著虞子嬰直接傻呆了,空氣彌漫著一種詭異而安靜的氣氛。
虞子嬰蹙眉,心中咯噔一聲,難道……她剛才回話並不恰當?
別指望一個除了長年躺在病塌之上,或生存在原始野外,或直接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的奇葩懂得所謂的語言客套。
然而正是虞子嬰這種笨拙而真誠的表情,終於擄獲了那些個雄性的好感。
不一會兒,剛才緊張安靜的氣氛眨眼間便消失了,搖光族人一個二個對著虞子嬰紛紛展露出最純樸,最真誠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