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姐,來,我扶你上馬。”有了第一次騎馬的經驗,程桂榮便由著王豆豆把自己抱上了馬背。王豆豆握著韁繩對程桂榮說:“咱先到縣政府招待所去避避雨吧,我跟他們熟。咱們等雨停了再走。”
沒想到程桂榮連連搖頭,“不、不,別去那兒了。”
“好,二妮姐,聽你的。”說完,王豆豆一聳身上了馬,他把雨衣披到程桂榮身上。
見王豆豆自己在雨中淋著,程桂榮說什麼也不肯。
最後,王豆豆隻得收起了雨衣,把程桂榮攬在懷裏,雙腳一夾馬肚,“駕--”地一聲,棗紅馬馱著兩人冒雨向前奔去……
午飯前,王豆豆領著程桂榮,像兩隻落湯雞似的跨進了武大為的辦公室。屋裏隻有武大為一人,他站在勘探專家為墾荒大隊繪製的測繪圖前,沉思著。
“報告,武大隊長,我把她領來了。”
聽到身後有聲響,武大為抬起頭來,見王豆豆背後站著一個女子,渾身盡濕地站著,就明白了,“好啊!領來了好。”武大為仔細打量起程桂榮來。說實話,除了一雙小腳和不怎麼收拾,看上去年紀比王豆豆略大了些,別的沒啥好挑剔的,個頭和王豆豆挺般配,身材也還好,模樣還算周正。程桂榮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頭去。
“你叫王二妮,山東人?”
程桂榮點了點頭,又低下了。
“我們的小土豆好啊,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心疼人。”
程桂榮還是點了點頭,又低下了。
“小土豆,快去領套衣服讓她換上,然後我領著去認識一下她們炊事班長。”
王豆豆笑盈盈地問程桂榮:“去食堂上班,怎麼樣?”
程桂榮還是點著頭,怯生生地笑著說:“行,俺聽首長安排。”
……
林大錘帶著劉美玉去醫院取了藥,便坐上車一路向開荒點駛去。車上,望著林大錘已褪去血絲的雙眼,劉美玉問道:“林書記,昨晚睡得怎麼樣?”
“好啊!昨晚是這些天睡得最好的一宿。”
“知道為什麼嗎?”劉美玉捂著嘴樂。
“大概是累了吧。”他看著劉美玉狡黠地望著自己在笑,似乎明白了什麼,“再不就是你搗的鬼?”
劉美玉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還以為你能睡到晌午呢,嘻嘻!一大清早,我去你房間一看,人就沒影了。”
“劉美玉同誌,你說,你二嬸把咱昨天的計劃說給你二叔聽,他能同意嗎?”
“我二叔肯定不情願,但我二嬸會鬧,隻要她一鬧,我二叔就找不著北了。”突然她好奇地問,“林書記,會議室裏那麼多糧店店主等著你,你卻跑開荒點來了,真是摸不準你這棋是怎麼下的。”
“我的事情多,哪能天天陪他們玩。再說他們也沒找我呀,不過這件事今天該攤牌了。這項工作要是做棒了,有你的一份大功勞呀。”
“啥功勞不功勞的,隻要能為你分擔點兒,幹什麼我都願意。哪能跟你比呢?說真的,這才跟了你一天,我可學到不老少東西呢……”
劉美玉說的真是實話,她對林大錘曾經反感。那時林大錘在她眼中簡直是魔鬼,不僅阻撓自己當兵,輕視女同誌,還用鞭子抽打過自己。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這一打,倒讓劉美玉對林大錘格外地關注起來。這一關注,原先隱藏在林大錘身上的優點,被劉美玉一樣一樣地發掘了出來,這便有了好感,特別是這次地塞戰鬥中,他深入虎穴,與敵人鬥智鬥勇,不但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地庫的幾百萬斤糧食,在他的指揮下,奪取了戰鬥的全麵勝利。這一切,讓劉美玉更為敬仰林大錘,慢慢的,這種敬仰便產生了愛慕,人一旦有了愛慕,便注定要受它的折磨。雖然劉美玉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在情感上,她同樣難以幸免。這次能有機會跟隨林大錘身邊,更讓她大開眼界:人和村逢凶化吉,征糧工作屢出奇招。在林大錘身上,她看到了一種大將風度:臨危不懼,沉著淡定。盡管林大錘暫時並不接納自己,卻讓劉美玉又從他身上看到了正人君子的風範,她並不氣餒。她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林大錘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呢。劉美玉相信自己的魅力和能力,就算林大錘是座冰山,她也要征服之,使之化為春水融融;就算林大錘是片沙漠,她也要征服之,使之展現綠洲生機。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是痛苦的,痛苦於自己這份真摯的感情尚不能被心愛的人接受;她同時也感到自己是幸福的,幸福於她有了自己的真愛和愛所帶來的苦痛……幸福於終於有機會和自己愛慕的人零距離……金曉燕說得對,要把握機遇,該衝就得衝。
在胡思亂想中,車到了墾荒大隊,雨還在下著。林大錘一頭紮進了雨裏去卸貨,一會兒軍帽就全被雨打濕了,急得劉美玉又想幫著幹活,又不忍看著林大錘在風雨中,隻好趕緊撐起傘在林大錘身後跟著。
林大錘火又上來了,“你幹什麼你!不用你為我打傘。我沒那麼嬌貴!”一扭身躲開劉美玉撐著的傘。可不管林大錘怎麼躲,那把傘卻一刻也不肯挪開。
“我才不為你打傘呢!我的工作是負責你的傷口。傷口要是被雨打濕了,會感染的。”劉美玉站在雨中,依舊固執地打著傘。
“告訴你吧,這雨水能消炎。”
“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的事兒多了去了。”
“跟了你這麼些天,我多少也了解你一些了,小心眼。”
林大錘回頭瞧了一眼劉美玉,正要說什麼,見楚廣地他們都跑過來幫著卸車,也就不往下說了。卸完車,林大錘去探望傷員,一路上,劉美玉幾次要摘掉林大錘頭上的帽子,可幾次都讓林大錘把她的手打掉了。一走進病房,滿眼是鋪位,原先南北兩條大炕,現在中間又加了一排鋪,屋裏隻剩兩條極窄的過道,隻能供一人行走。如果兩人麵對麵走來,就隻能側著身子過了。原先橫七豎八地躺著閑聊的,見林書記來看望大家,就都坐起來跟他打招呼。
林大錘哈著腰仔細查看韓思潮紅腫潰爛的腳脖子,皺著眉頭,“這小咬還真邪乎,才幾天,兄弟怎麼就成這樣了?”
韓思潮咧著嘴兒,“都是我自個兒撓成這樣的。”說話間怪不好意思的。
“為什麼別的地方就沒覺得這小咬有這麼多、這麼凶呢?”林大錘又問。
莊大客氣見問,就說:“林書記,這裏不是有個大鬼沼嗎,水肥土肥,那鬼沼裏的爛泥湯子臭烘烘的味兒,格外招蟲子。現在多虧金大夫發明了特效藥水,給大家抹上以後,那蚊子、小咬就不咬了。要不,還真沒轍呢。”
林大錘感激地望著正在給病員換藥的金曉燕,“金曉燕同誌,你真了不起。我代表所有參加墾荒建場的同誌們,向你表示感謝,向你致敬!”林大錘立正向金曉燕行了個軍禮,引發了所有在場的人一陣熱烈的掌聲。
金曉燕沒有回頭,仍在為傷員包紮著,但笑意卻掛在臉上,嘴裏卻在輕聲叨咕:“那你當時還不願意收我們,嫌我們累贅。”
劉美玉這時也湊了上來,“曉燕,我告訴你,這家夥死不悔改,到現在還輕視女同誌。”
林大錘有些臉紅,羞愧地說:“哪還敢輕視女同誌,你都當上副大隊長了,誰還敢輕視!”
劉美玉嘴角一撇,不買賬地說:“就你這話,還是沒把我們放在眼裏。在你眼裏的頂多也就是個副大隊長,而不是我劉美玉,再說那也不關你的事兒。”
林大錘理屈詞窮,顯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半是辯解,半是在求饒,“我不都已經同意了嗎?”
劉美玉得理不饒人,“當然,你呀!該同意同意,該輕視照樣輕視。”說完把頭一昂,露出得意的神色。
武大為見林大錘陷入尷尬,就過來為他解圍,“劉副大隊長、金大夫,要是和林書記相處時間長了,你們就知道了,他就是這樣,想要讓他婆婆媽媽的,哄著誰,捧著誰,那他就是有病了。”
林大錘指著眾人,笑著說:“哎、哎,你們少研究我呀,武大隊長,其他開荒隊員呢?”
“都在那邊馬架子裏呢。”
“走,看看他們去!”臨離開前,他回轉身對著傷員們說,“你們都要聽金大夫的,爭取早日把傷養好。”又轉頭對著金曉燕說:“誰要不服從治療紀律就告訴我,看我怎麼收拾他。”
這話又讓劉美玉撿了個話柄,“那要是你林書記不服從治療紀律呢,我們告訴誰呀?”
一番話引得眾人哈哈大笑,笑聲中林大錘一行人出了屋。外麵雨已經比剛才小了些,可是一走進馬架子,卻是另一番景象:鋪上到處擺著接水的臉盆、飯盒,甚至連茶缸都派上了用場,雖然外麵的雨已經小了,但馬架子裏仍然在下著雨,滴滴答答,到處在響。地上還挖了條小排水溝,溝裏的水嘩嘩地往外流淌著……
林大錘見此情景,便問武大為:“剛才那屋怎麼不漏呢?”
“那是鍾長林、許是才他們趁著前些天天好,打了苫房草,編成了草簾子,全蓋到病房房頂上了,又在上麵壓了厚厚一層土,這才不漏的。”
林大錘又把頭轉向楚廣地他們,“那你們睡覺沒問題吧?”
“我們呀,沒問題!睡覺的地方是我們幹革命的根據地,那要是濕了,可就慘了。”
這番話引來眾人一陣哈哈大笑。
屋裏不漏雨的地方擠滿了人,林大錘看著蜷縮在一起的墾荒戰士們,有些激動。他感慨地說:“有你們這麼一笑,我心裏就踏實了。”
正說著,門突然被拉開了,林大錘回頭見武大為帶著兩名戰士押著四個五花大綁的人走了進來,走在前麵的兩個林大錘認識,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