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有得有失(2 / 2)

陳鳴和了然,對林擎說道:“她聞不得血腥,找個帷帽來吧。”

何止是血腥味,汗臭味、腐爛味,許多她從未聞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莫名的讓她想起十八層煉獄。

是以錦衣衛中的世家公子,大多熏蟬蠶香掩蓋身上的血腥氣。林擎身上也滿是蟬蠶香的清冷香味,李鳳鸞平日動動鼻子,就知道林擎在不在。

不多時,林擎買來一頂新帷帽。好在她今日梳的珍珠圍髻,帶起來也不麻煩。

詔獄內,慘叫聲回蕩在長廊間,混在風聲中,鬼哭狼嚎般。

李鳳鸞皺眉跟在林擎身後,緊緊握著陳鳴和的手。

“名山大壑登臨遍,獨此垣中未入門。病間始知身在係,幾回白日幾黃昏。”

一道聲音渾厚有力,在哀嚎聲中,猶如經咒,字字直達肺腑。

李鳳鸞忽然駐足,細細聽著那聲音。

“君猶龍也,下有逆鱗,犯者必死,然而以死諫者相踵也。何也?”

林擎回身問道:“公主?”

李鳳鸞皺眉問道:“此人在何處?”

林擎不解道:“何人?”

她果斷回道:“姚安知府林載贄。”

林擎握刀的手動了動,指向不遠處的一間牢房,“那處,他進詔獄有日子了。”

李鳳鸞拉著陳鳴和走向那牢房,牢房內胡須半白的剃發老者盤腿端坐在草席上,閉目朗聲道:“死而博死諫之名,則誌士亦願為之,況未必死而遂有巨福耶?避害之心不足以勝其名利之心,以故犯害而不顧,況無其害而且有大利乎!”

李鳳鸞出聲接道:“人盡如此,我亦如此,公亦如此。自朝至暮,自有知識以至今日,均之耕田而求食,買地而求種,架屋而求安,讀書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顯,博求風水以求福蔭子孫。種種日用,皆為自己身家計慮,無一厘為人謀者。”

林載贄緩緩睜開眼,看向欄杆外的幾人,“姑娘識得老夫?”

她繼續道:“及乎開口談學,便說爾為自己,我為他人,爾為自私,我欲利他;我憐東家之饑矣,又思西家之寒難可忍也;某等肯上門教人矣,是孔、孟之誌也,某等不肯會人,是自私自利之徒也,某行雖不謹,而肯與人為善,某等行雖端謹,而好以佛法害人。以此而觀,所講者未必公之所行,所行者又公之所不講,其與言顧行、行顧言何異乎?以是謂非孔聖之訓可乎?翻思此等,反不如市井小夫,身履是事,口便說是事,作生意者但說生意,力田作者但說力田,鑿鑿有味,真有德之言,令人聽之忘厭倦矣。林知府答耿司寇一文,我受益匪淺。”

林載贄站起身,走到李鳳鸞身前,“未料到在這詔獄中,竟還有人看過老夫的書。”

李鳳鸞笑道:“這世間敢大呼男女平等,君子假仁的臣子可不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本宮瞧著林知府是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了,詔獄可不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林擎猶豫片刻,應道:“臣會意。”

林載贄看著李鳳鸞離開的神身影,歎道:“設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見,樂聞正論而知俗語之不足聽,樂學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戀,則恐當世男子視之,皆當羞愧流汗,不敢出聲矣。”

“不敢出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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