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盯著堪輿圖,默然不語,別人一時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潘成虎湊到史軫身邊,頂了頂他的胳膊肘,小聲問道:“鄭家縮到南麵去了,就楊麟左驍勝軍那點人馬,在伏牛山、熊耳山怕是牽製不了多少虜兵——到時候十數萬兵馬堆到淮上來,我們能守住東西兩側?”
史軫說道:“統兵作戰,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無非人馬錢糧兩樣,最終考究的是人馬錢糧如何調度、使用。而史某遍閱兵書,猶有太多困惑難解,但這些在侯爺手裏,卻都易如反掌。今年侯爺率一萬五千兵馬守楚山、石門嶺、青衣嶺一線,令嶽海樓六七萬人馬難進寸步,史某相信侯爺手裏再多一倍人馬,兼領舞賜,也同樣能令敵軍難進寸步”
“朝廷真要每年能多撥給二三百萬貫錢糧,楚山卻是能湊出三萬精兵來!”潘成虎沉吟道。
這兩三年間數以百萬計的難民從河東、河洛、河淮經桐柏山兩翼的關隘南下,桐柏山也籍此吸納大量的人口。
目前淮源、楚山、信賜三縣共編軍民有五十餘萬,其中青壯男丁更是超過二十萬。
雖說楚山行營所轄人丁,單純從規模,甚至都遠遠不及唐鄧兩州合並之後的南賜府,但人馬、錢糧的有效組織、調度,卻是南賜府拍馬都趕不上的。
雖說春後天雄軍的正卒編製才勉強擴充到一萬五千卒,但楚山旗下以州兵馬都監司、鄉司、軍屯以及諸曹司以工輜營、坊場的名義,差不多掌握楚山將近一半的青壯男丁,並且維持著不同程度的操練。
因此,隻要襄賜給足錢糧,楚山短時間將正軍規模擴編三萬人,並且保持戰鬥力不嚴重下滑,是沒有問題的。
這是桐柏山眾人數年苦心經營的成果,也是徐懷有著常人所不及的手腕。
“你在猶豫什麼?”徐武磧見徐懷久久不語,禁不住問道。
在場眾人,也可以說是楚山絕對的核心。
史軫早年乃是院司小吏,滿腹經綸,年過半百才撈到一官半職。
徐武江、潘成虎、郭君判三人都可以說是出身草莽。
王舉、徐武磧、蘇老常半生經歷更為曲折。
柳瓊兒出身最是卑微。
他們的人生經歷,叫他們抵禦胡虜,庇護億萬黎庶不受蹂躥踐踏的赤誠之心不改,但想要叫他們毫無保留的效忠朝廷,完全沒有私念,也是難了。
他們也都很清楚滿朝士臣、士大夫對出身低微的他們是什麼態度。
而大越目前幾支主力兵馬,除了與當年的主勤派都有或多或少割裂不斷的牽涉外,更主要的這兩年被赤扈人打得丟盔棄甲、損兵折將無數。
而這幾年楚山卻是風光無兩。
換誰看楚山能心裏舒服?
楊麟、劉衍所部以及顧繼遷部,與楚山的淵源都算得上極深的,近來關係也都有些淡了。
當然,高級將帥往來密切,本身也是一種忌諱。
楊麟、劉衍也許是深諳其道,才有意與楚山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楚山也有意不再去聯絡鄧珪等人。
而從擁立建繼帝之初,在建繼帝崛起過程中發揮極特殊作用的楚山,就注定與自恃兵強馬壯、一意要當大越再興股肱柱國之臣的鄭家關係難以調和。
鄭家此時疲於守禦河洛,迫不及待的想南撤休整,這使得他們距離大越南興股肱柱國之臣又遠了一步。
這時候鄭家是對戰績彪炳的楚山心服口服,從此再無間隙的攜起來共禦胡虜呢,還是對楚山加倍忌恨?
靖勝軍當年的悲劇,叫眾人都非常清醒的認識到,並非他們忠膽赤誠、一心抵禦胡虜外侮,蕭墻之內就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王舉畢生癡於武道,即便經歷也極為坎坷,他也要比其他人純粹些,因此他隻是空掛侍衛都指揮使的名銜,侍衛親兵營的實際事務,乃是王章、史琥、烏赦海等人分掌。
不過,徐武磧、徐武江、潘成虎、郭君判以及蘇老常都希望徐懷不再堅持反對南遷之事,而應借眼下的機會,將防區擴大到整個桐柏山以及伏牛山東麓地區。
建繼帝率朝臣百官離開襄賜南遷,看似會削弱楚山在大越的地位,但與中樞拉遠距離的楚山,受到的製衡也會同等降低。
 建繼帝初臨襄賜,對接敵戰區防線進行劃分,淮王府負責淮水中下遊防禦,防線長達一千二百餘裏,河洛行營初轄三十餘縣,高峻賜、顧繼遷分守陜西五路,而整個淮上防線要比河洛、淮南、陜西都要狹窄得多,從東到西據山川之險,僅有六百裏,最初時卻分作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