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啦。”陳寶音說完,抬腳往外走去。

這個時候,河邊有洗衣服的婦人們。

但陳寶音沒別的地方去。陳家村就這麽大,而若是跑遠了,她又不放心——過去的十五年中,見多了無人之處被推落水、騙到樹上掉下去、推下假山、放狗咬等事故,她不會一個人獨自跑去人跡罕至又陌生的地方。

沿著河邊,走到一處既能被人看見,又不會被打擾的地方。站定,靜靜望著被微風吹過漣漪的河麵。

她沒注意到,不遠處顧亭遠支了架子,在作畫。

他今日花了二十八文錢,總要掙回來,賣畫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故此,從陳家出來後,並沒有立刻回鎮上,而是尋了處僻靜又視野好的地方,支架,作畫。

他畫的是一副山水圖,才畫了一小半,忽而餘光看到一抹窈窕身影,就站在河邊上,不由嚇了一跳,筆下用力一劃,落下一根粗粗的筆跡。

他顧不得,急急忙忙撂下筆,抓起衣擺跑過去:“姑娘!姑娘!”

隨著他喊出聲,她轉頭看過來,臉上絲毫笑意都無,眼神冷凝,撲麵而來一股鋒利感。

顧亭遠腳步一頓,慢慢怔在那裏。她的表情,陌生,又有點熟悉。

陌生,是因為這時候的她,還是一位快活的,無憂無慮的少女,眸子總是清澈閃亮的。熟悉是指,跟他成婚後,每當他惹她生氣了,不想跟他過了,就是這個眼神。

“你,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陳寶音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麽。收回視線:“我沒想跳河。”

顧亭遠頓時鬆了口氣。他知道她不會輕生,但他也知道,她脾氣上來了,會撲通一下跳進去。就算不會淹到,可是這麽冷的水,難免會生病。

“那就好。”他想說。但沒說出口,太蠢了,她會對他印象不好。

她已經不看他了。臉色微冷,望著河麵。

顧亭遠猶豫了下,到底沒說什麽,折身走回去。確定她沒想跳河,就夠了。她此刻心情不好,湊上去跟她說話,會招她討厭的。

回到畫架前,就看見飄逸的景色中杵著濃濃的一筆墨跡。他往不遠處看了一眼,她仍靜靜站在那裏,心裏一定,收回視線,提筆。

筆尖稍作修飾,一筆煞風景的濃墨,變成了撐船人手中的篙。

湖麵上多了一隻小船,船上是豪爽壯闊的江湖客,頭戴鬥笠,撐篙渡水。

他一心二用。邊作畫,邊看她。這樣正大光明看她的時機,他實在難以錯過。

此處隻有他們兩個。顧亭遠心中歡喜,又在察覺到她忽而抱臂的動作時,心裏一疼。

她渾身上下透著冷意,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惹,其實不過是一層脆薄的外殼。她緊繃住,好像不這樣就會散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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