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問話不能答, 一旦她應聲,就脫不開身了,會被攔著問個底朝天——他們會覺得能問, 進而一問再問,把她的過往挖幹淨, 包括一天出恭幾次都不放過。

“寶丫兒回來了?”進了自家小院, 便見錢碧荷從廚房走出來, 隨即又進去了, 不多時端出一碗白生生的小包子, “來, 吃些。”

陳寶音微訝,走過去道:“大嫂,你包了包子?”

“是。”錢碧荷細聲細氣的,“放了糖,吃起來甜的,你快趁熱吃吧。”小姑子今日不好過,她不會說好聽的,便蒸窩頭的時候和麵捏了幾個糖包子。

每個小包子都隻有一點點大,皮薄,小巧玲瓏,可以一口一個。錢碧荷心想,吃點熱乎的,小姑子會好受一些吧?

粗瓷碗裏,裝著四五隻白生生的,捏著花褶的糖包子。熱騰騰的白汽往上冒,透著絲絲縷縷的甜香氣。陳寶音端著碗,抬頭看大嫂,在她精瘦的臉上看出幾許可憐。

她可憐她。

若是別人可憐她,比如霍溪寧,陳寶音必定要惱的。但錢碧荷可憐她,她不僅不氣惱,還想笑。

氣惱什麽?這是家人啊。

“多謝大嫂。”她捧著碗,認認真真地道。

錢碧荷聽她誠懇的道謝,有些不自在。這麽多年,她蒸了數不清的窩頭饅頭包子花卷,從沒人這樣認真地跟她道一句謝。好似她做的事情,很重要似的。

將碎發掖至耳後,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她故作不在意道:“嗐,客氣啥,咱是一家人。”

“嗯,一家人。”陳寶音眯眼笑道。她已經吃了一個糖包子,麵皮鬆軟,裏頭甘甜。有點燙嘴,但這點過分的熱度,對她此刻來說正好。

趁著錢碧荷沒注意,她拿起一隻小包子,飛快塞她口中。

“唔——”錢碧荷驚呆了,瞪大眼睛,拿出來不是,吃下去也不是。她有點心疼,這是糖包子,寶丫兒怎麽給她吃了?

麵對有些責怪的眼神,陳寶音笑嘻嘻的:“大嫂辛苦啦,大嫂也吃。”

錢碧荷不覺得自己辛苦。蒸鍋窩頭而已,無非是和麵,揉成團,打水,燒火,這有什麽辛苦的?

但小姑子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瑩光的眼睛,含笑的跟她說話,那麽專注,仍是讓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心裏有輕微的異樣感,錢碧荷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婆婆這麽偏疼小姑子了。假如這是她閨女,她也忍不住疼她。不,就算這不是她閨女,她也會忍不住對她好。

人和人之間,怎的境遇差別這麽大呢?

錢碧荷想想自己,想想蘭蘭,她們都是苦命的人。但小姑子不一樣,前十五年在侯府過著金枝玉葉的生活,回到家裏,也沒受什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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