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張口結舌,實在是沒有跟農婦爭執的經驗,漲紅了臉,指著她道:“粗俗!粗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我呸!”杜金花不客氣道,“你管老娘難養不難養?老娘吃你家一口米了?反倒是你,不是你家開的書鋪,你不讓我們買書,你手伸得這麽長,你怎不去河裏撈王八呢!”
那人頓時氣得仰倒,指著她,隻剩下一句:“你,你——”
顧亭遠不禁同情地看向他。一句“聖人言,有教無類”都咽回去了。論舌戰群儒的本領,他不如嶽母遠矣。
“少指著人!”杜金花還在罵,“你一個年輕後生,對我這樣一個老人家無禮,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我看你就不是那塊料,快別讀了,回家抱孩子吧!”
穿著半舊的衣裳,布衣布鞋,一看就是家裏既不富也不貴,杜金花怕他才有鬼了!
陳二郎見母親如此,捏起拳頭,威脅地衝書生揮了揮。
“你,你們,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那人氣得語無倫次,臉上漲得通紅。
杜金花已經不看他了,手下敗將,不值得她多看一眼,趕緊買完書,她還要給寶丫兒扯布呢!
“《千字文》,什麽價兒?”她看向小夥計問道。
小夥計剛剛倒是想調停來著,但這位大娘反應可真快,他愣是沒找著機會說話。
“回您的話,咱們書齋最是良心價,一本《千字文》隻要四百五十文錢。”說著,他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道:“您受驚了,實在對不住,作為賠償,稍後您買書,我做主贈您一支狼毫筆。”
狼毫筆,有精美昂貴的,也有低廉便宜的。這位大娘若是買一本《千字文》,贈她一支十幾文錢的狼毫筆,完全不虧。
這也是書鋪拉攏客人的手段了。畢竟,他們家裏有人要啟蒙,總不會隻買一本《千字文》吧?過後,必定要陸續買其他的書,還有筆墨紙硯。這是細水長流的買賣。
“當真?”杜金花聽說贈筆,倒有些意動。
本來,寶丫兒估的價兒,就是五百文。成套的啟蒙用具,太貴,杜金花想想就要喘不上氣。單單一本《千字文》,還是要買的。
但她吃了幾十年的鹽,精打細算慣了,心裏卻想,既然贈筆了,那能不能再贈幾張紙呢?
“大娘,大娘。”正在杜金花撫摸籃子底部,準備討價還價時,聽到有人輕聲叫她。
抬眼一瞧,之前為她說話的書生,在一旁衝她招手。
杜金花走過去:“啥事?”
顧亭遠引著她出了書鋪,在台階幾步遠外站定,才道:“您是要買書?”
“嗯。”杜金花道,對他倒是客氣,“剛才多謝你為咱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