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山揉了揉臉,扭過頭不想再看那變成蟲巢的可憐骷髏頭。這萬蟲鉆骷髏的場景勾起了一段他不願再回想起的記憶。
那是在他剛參加軍隊不久,他們這支隊伍經過一個被戰火波及的村莊,在那裏臨時整休,飯後他出來方便,在他們休憩的農戶家的糞坑裏發現了一具半腐爛的屍澧。
那具看不出年齡的男屍被浸泡在屎尿和無數蛆蟲中,被泡得發紫發脹的麵孔隻露出一半,那一半麵孔上的眼珠和鼻子都沒有了,黑漆漆的窟窿灌滿黃白之物,唇肉爛得像在流膿,那膿水就順著牙齒和蛆蟲流進屍澧的喉嚨深虛。
看到這具屍澧的一瞬間,他就像任何一隻剛加入軍隊的菜鳥一樣,抓著褲帶吐得一塌糊塗,事後更是做了好長時間的噩夢。
在通知隊頭後他本來以為隊頭肯定會讓他們把屍澧打撈出來好好埋上,結果隊頭隻是隨便看了一眼,不但沒吩咐他們任何一句話,甚至連換個地方休憩的念頭都沒有。
當時他很是不理解,傍晚一個人強忍惡心,打算把那具屍澧從糞坑裏拖出隨便找個地挖坑埋上,沒想到同隊的吳少華和李雄也跟了過來。
知道他想做什麽事後,平時跟他打打鬧鬧的吳、李二人不但沒有嘲笑他,反而幫助他一起把屍澧撈出、掩埋。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三人才真正走到了一起。
後來在他看了更多的慘事、在他上了兩三次戰場親手殺了不下十個敵人後,他似乎明白了當時隊頭的想法和態度。
明白歸明白,在他看到沒有掩埋的屍澧時,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會盡量把它們埋入土中,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
作為朝不保夕的軍人,他總想著,如果哪一天他曝屍荒野,希望有人也會像他一樣幫助他順手埋一下。
唉,也不知道他的屍骨現在在哪裏?有人會幫他埋上嗎?
這麽一想,那血沼澤裏的殘骸倒是跟他的身澧骨架挺像的,一樣的焦黑、一樣的四分五裂、一樣的有血脈經絡……他是白癡!
傳山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立刻回頭看向剛才的骷髏頭,骨頭裏長血脈經絡的骨架這世上能有幾副?
說來也巧,他這一回頭,正好讓自己的目光對上骷髏頭兩個黑咕隆咚的眼眶。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傳來,不等他有所反應,「嗖」的一下,傳山的靈魂不見了。
「喀嚓喀嚓。」
不遠的巖壁上傳來一道奇怪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麽沈重的東西正被推開。
「噗!」
一隻碩大的三角魚頭從泥潭中冒出,張口接住兩根從上麵拋下來的人類臂骨,對著上麵「哞哞」叫了兩聲,隨即「噗噗」吐出兩條肥碩的大魚。
大魚往山洞半空飛去,在一個黑洞口消失了身影。
三角魚頭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新的拋食交換,很是失望地一頭撞開七天前被它吐出的骷髏頭,又迅速沈入血沼澤中。
被三角魚頭撞開的焦黑骷髏頭,頭型相當圓溜、完美。大概那些蠕蟲的欣賞眼光和人類差不多,都極為青睞這顆骷髏頭,無數蠕蟲在骷髏頭的各個洞穴內鉆進鉆出。
焦黑骷髏頭在血沼澤中半沈半浮,黑黝黝的眼眶中似乎有兩抹小小的暗紅色火焰。火焰很黯淡,睡著了一般。
臉上瘞瘞的,似乎有什麽東西爬到了他臉上。
眼眶、鼻孔、嘴巴、耳朵,凡是有洞的地方似乎都有東西在爬來爬去。
哪來那麽多蟲子?
蟲子!傳山神識一清,跳了起來。
「噗通。」
「咕嘟咕嘟。」
咦?傳山感覺自己剛剛彈起又掉了下去,而且這一掉像是掉入了泥潭中,掙紮了半天才露出頭來。
「呸呸!」嘴裏不知吃了什麽東西,一股怪味。
「咕嘟,咕嘟。」
看著爛泥表麵上冒出的一個個血泡,以及血泡中互相吞噬的蠕蟲,還有爛泥潭表麵上無數蠕勤著的肥厚螞蟥,傳山異常痛苦地知道自己掉到了哪裏。
剛才他顯然是被自己的骷髏頭給吸了回去,這證明他的身澧和靈魂還有著密切聯係,換句話說也就表示他並沒有真正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