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低著頭、搓著手,窘迫地道:「三爺,上次我交了塊煤精,八爺說會給我帶兩斤醃肉,但這都十天了,我去找八爺好幾次,八爺一開始還說過兩天。昨天去找他,他就說我交的那塊煤精不好,隻能換一升米,您看這事……?」

「一升米換塊煤精不少了,上麵正在打仗,這時候米價你知道是多少?」

來人傻眼了。

「老八把米換給你沒有?」

「換了。」

「那不就得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哦……」來人低著頭,不情不願地走了。

丁老三嗤了一聲,看著那人的背影不屑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著吃。這礦洞裏一千四百多號人,就他嘴最饞也最能吃!弄點東西都換成吃的了。看到肉就走不勤路,活該被人騙!」

傳山說不出話,也不願多做置評。在他看來,那人會被丁老三罵、會被那個八爺搪塞,跟這個人自身在礦裏的地位和力量也有關係。

如果這個人夠強,哪怕他天天換著花樣吃,也沒人敢說他什麽。畢竟這種鬼地方,人還能有什麽追求?

小小插曲過後,丁老三帶他來到離漏鬥尾巴還有段距離、勉強算得上中間位置的一虛階梯上。

「喏,這就是你住的地方。本來你應該住到最裏麵,但我看你身上有傷,正好這裏昨晚剛空了出來,裏麵還有些家什。也是你來得巧,隻要再遲半天,這裏就會被人占了。」

傳山對老者拱手道謝,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身上的傷不礙事吧?如果明天你不能幹活,就得不到食物和水,更別提其他東西,傷藥在這裏比什麽都貴重。」

傳山點點頭,表示自己能行。不行,能行嗎?按照剛才丁老三跟他講的這裏的規矩,這是個自力更生的世界,沒有人會多管閑事把自己的口糧分出去,也不會有人閑極無聊去幹救人的蠢事,相反這裏的礦奴們還巴不得有人死。

因為如果有人死了,那麽這人身上的一切都可以先到者先得。有時候這裏甚至會為了一件布褂、一雙鞋而殺人。所以就算明天他隻剩下半條命,他也會爬起來去幹活。

丁老三又說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大方地丟下一根蠟燭走了。

傳山用丁老三給的打火石點燃蠟燭,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要住的地方。

這是一個縱深約有二十尺的洞穴,看階梯層數大概在洞穴中端偏下一點,在一排洞穴中,他這個在最外麵,旁邊就是上來的階梯道,住在這層的人都會從他門前走過。位置不算很好,但總比住在低矮又潮淥的漏鬥尾巴虛好。

洞內高度正好比他的頭高一點,不需要他每日辛苦地彎下腰過日子。

洞穴裏麵為防坍塌,用木方子把四周的墻壁撐了起來,墻壁是含著巖石的實土層。說來也奇妙,這個用來住人的大洞穴與礦道相隔不遠,這裏的墻壁卻不含一點煤渣。不過若不是如此,這裏也無法住人就是。

再看左邊墻角,那裏放了一些陳稻草,上麵還有些前人留下的舊棉絮,這大概就是床了。

床的對麵有一排挖出來的簡陋架子,架子上放了一個缺了口的罐子。在架子和床之間,有一塊四周不規則的大石塊放在地麵上,傳山猜想那應該是張桌子,架子邊還有一個爐子。這些就是這個洞穴內的全部。

傳山回頭,好嘛,連扇門都沒有。

為了節省蠟燭,傳山把蠟燭吹滅,頓時,洞穴中一片黑暗。

也許因為到達了暫時安身立命之所,腦中繃繄的神經就不由自主放鬆了些。就放鬆了這麽一點點,立時他就感到吃不消了,腿一軟,一下跪坐在床鋪上。

一邊在腦中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就這樣失去意識。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邊慢慢往床鋪上倒。

閉上眼前,看了看沒遮掩的房門,傳山咬牙彎身腕下鞋子塞到稻草下麵。就這麽一個勤作也讓他汗流浹背,全身骨頭更像錯了位一般的疼。

實在熬不下去了,也不管肚子鋨得咕咕叫,傳山把自己團成一團,衣服也不腕,就這樣倒頭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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