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兒也不怪她在娘的屍體前大喊大叫。他知道,娘對他們兩個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娘對他來說,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母親。但對她來說,卻幾乎是她一半的世界。
現在她的世界坍塌了一半,叫她怎麼能接受?
他上前抱住她:“你還有我。”
小婉不讓他抱,使勁推他:“你騙我的!這不是真的!”
她的手揮舞得幅度很大,一不小心打在桌沿上,痛得她眼淚都流出來。
這麼痛,根本不是在做夢。
她淚如泉湧,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有才道:“哥哥,這不是真的。”
有才說不出話來,也哭了。
小婉見他哭,便打他:“你怎麼照顧娘的?她生病了你不知道麼?之前都好好的!怎麼生的病?什麼時候生的病?怎麼都不同我說?現在才告訴我?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生的什麼病,她一直看起來很健康。”有才說道,“昨天晚上,她還抱著虎子玩——”
說到這裏,他聲音頓住。
虎子是他的小兒子,今年兩歲。
他之前抱怨娘不抱他的孩子,昨天娘抱虎子的時候,他還很高興,覺得妹妹嫁出去了,娘的心終於偏向他了。
小婉推開他,跪在羅衣的床下,淚如雨下。
她抱著羅衣冰涼的手,捂在自己心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直以來,佇立她背後的大山,轟然倒塌了。
露出真實的,淒風冷雨的世界。
風那麼烈,雨那麼冷,夾雜著打來,要摧毀她的世界。
她從前仗著她的寵愛,張揚任性,肆無忌憚,什麼也不害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現在沒有人給她依靠了。
“我的小乖,難道不會自己對自己好嗎?”
“誰也不能欺負你。欺負你,就是打娘的臉。”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最疼你——是你自己。”
那天,羅衣對她說過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一同浮現的,還有她異常柔和的眼睛。
小婉隻覺心頭酸楚不已,又痛不可當,嚎啕大哭起來。
“娘!”
她哭得跪不住,誰勸也止不住。
最終餘念抱著女兒進來:“她一直哭,下人們哄不住,就抱來了。”
小婉看著女兒,她哭得那麼傷心,那麼委屈,好像被全世界辜負了一樣。等她接過來,女兒立刻不哭了,隻還抽抽噎噎的。
她想起來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非要娘抱著、哄著才行。不然就覺得整個世界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但是現在,她隻剩下自己了。
“哇——”懷裏的女兒又哭起來。
她喃喃地道:“你哭,還有娘哄。我哭,已經沒有娘哄我了。”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耳邊又響起羅衣的話:“好好對她,就像我對你一樣。”
她低頭看著女兒小小的軟嫩的身體,心中既感悲戚,又感傷痛。在此之外,又有一絲微弱的力量滋生。
她從前在娘的護持下闖蕩世界。往後,沒有人全心全意,不求回報地保護她了。
她要靠自己,有尊嚴、有驕傲地活下去。不僅要自己活得體麵,還要保護好女兒。
就像娘從前做的那樣。
她不再哭了,抱著女兒在床前磕了三個頭。
羅衣看到這裏,便關了小三千。
她打開空間。
最新一格,放著一雙襪子,是這次任務獲得的獎勵。
針腳歪歪扭扭,料子也不是很好,當初穿的時候,腳根本伸不進去,是小婉六歲那年習了針線活,給她做的。
羅衣把襪子捧在手裏,隻覺得眼眶發熱,也想哭。
但她沒有哭出來,鬼是沒有眼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