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父楚母的靈魂保留著意識。
他們在看到楚燼的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一點點恢複了寧靜,他們說不出話,那雙眼卻直勾勾的看著他。
沒有絕望,沒有求救,隻有深深的思念。
米迦勒感受到了這兩個靈魂中湧動出的與自己相悖的情緒,他惱羞成怒。
求救啊!
求饒啊!
讓你們的兒子住手啊!
他苦心經營這麼久,將這兩人的靈魂意識保留下來,就是為了這一天,他要看楚燼的理智被摧毀!
隻有這樣,隻要這樣,他就還有一線生機,可以絕地翻盤!
他折磨了這兩個靈魂十年,明明他們已經乖順臣服,任由他擺布了。
為何現在又脫離了掌控。
原本怒而湧動的地獄熔岩,在這一刻似連憤怒都沒有了,楚燼臉上是一片漠然。
漠然到看不到絲毫人類該有的情感。
就如他的內心是一片深淵,將所有的情緒都吞噬了,無人可以看見。
痛苦嗎?
痛苦。
憤怒嗎?
憤怒。
可他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小燼……”
“兒子。”
那兩道聲音響起。
楚父楚母的靈魂之音顫抖而虛弱的響起著,他們望著自己的兒子,眼裏帶著希冀,也帶著驕傲。
“動手吧。”
他們期盼著,解脫。
“不!!”
“不不!!!”
米迦勒尖叫著,他已失去了所有理智。
楚燼閉上了眼。
地獄中翻湧出的黑暗將米迦勒淹沒,一如十年前遊輪上時,隻是這一次,他不會再給這個怪物逃走的機會。
一滴淚,從楚燼眼角滑落。
地獄中,忽然卷起了風。
風穿透撕裂米迦勒的黑暗中,玫瑰花瓣攜帶著兩個光團飄搖而出。
楚燼感覺到了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從後擁住了自己。
他聽到了滿岄的聲音,“與他們告別吧。”
神明在地獄中圈下一處淨土,給予了地獄一場美夢,楚燼重新睜開了眼。
周圍已變成了他熟悉的場景,是兒時,父親的書房。
父親站在書案前研墨,母親提筆畫著畫,那是一副水墨畫。
畫中山水,是祖國大好山河。
楚燼記得這幅畫,未曾裝裱,但卻被他好好保存在家裏。
母親畫的山,父親畫的水。
當時母親對他說,小燼好好練字,等字練好了,再來給這幅畫題詞。
母親和父親站在書案邊,抬頭看著他,兩人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小燼的字,練好了嗎?”母親輕聲問道。
“……好了。”楚燼啞聲回答道。
他唇角牽扯出了一抹笑,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
父親眼裏帶著笑:“還不過來寫給我和你媽看看。”
楚燼走上前,接過了母親的筆。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畫側題上了自己的字。
字如鐵畫銀鉤,既顯崢嶸,卻又藏鋒。
幼時他獨愛瘦金體,但卻鋒芒過勝,父親讓他藏鋒,他卻一直寫不好。
而現在,他已能寫出屬於自己的字風,卻無機會在詢問父親,這字,寫的如何了?
畫上,八個字:
山河無恙,
海晏河清。
楚燼看著自己寫下的字,輕聲道:“爸,我寫好了。”
楚燼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寫的很好,爸為你驕傲。”
他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小燼,你長大了。”
楚燼持筆,立在書案前,兩道身影立在他兩側,手放在他的雙肩上,漸漸的,消失不見。
楚燼看著終於完成的那副山海圖,笑了起來。
一滴滴淚,濺在塗上,暈染開了水墨,點綴了畫。
夏國之地上,今夜有許多人都做了一場夢。
十年前的海上遊輪案,整整三千多人喪命,許多家庭支離破碎。
對活著的人來說,這就是一場不分白天黑夜,如影隨形的噩夢。
而在今晚,這場噩夢終於要宣告結束了。
他們在夢中見到了過世的家人。
在夢境中,回到了人生中與家人共度的最甜蜜的那段時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