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煉藥人放棄了這個藥穀,活的死的,孩子們全扔進了亂葬崗。唯有李舒,有人摸他和那頸上扣環的孩子,手臂、脊背、膝蓋,像在稱量什麼。
那人最後隻帶走了李舒。
“我也記得你。”離塵網幾次差點纏在嶽蓮樓頸上,都被他輕巧躲開,李舒邊打邊說,“第一次見你,我就認出來了。”
“在江州?”嶽蓮樓看出他氣息不穩,輕笑著問。
“不,在北戎回心院。”李舒冷笑,“你那時候在北戎不知找什麼人,天天扮作個女人在回心院裏跳舞,打探消息。”
嶽蓮樓起身後躍,雙手劍擦出一串火花:“原來如此。你喜歡我,所以才扮作我去殺人,好讓我天涯海角地追尋你。真是壞心腸啊,英則。”
“隻是因為你乃整個明夜堂,甚至整個大瑀江湖——”李舒氣得青筋直爆,一抖離塵網,絲線纏上嶽蓮樓手腕,狠狠一勒,“最惡心又最醒目之人!”
嶽蓮樓甩了甩劍,混著泥漿的水珠濺上李舒的臉。李舒連忙揮手躲避,嶽蓮樓再度巧妙脫身。
“原來如此,好門主,原來你是嫉妒我。”嶽蓮樓笑得清脆,下意識摸了摸頸上金環。
那道深入血肉的傷疤在他頸上形成一道刺目的痕跡,仿佛繩索繞頸而生。因為當時不斷潰爛又不斷重生血肉,變得醜陋不堪。他自認身上一切都完美漂亮,唯有這傷疤駭人,因而一直不肯示人。
是後來有人送了他這個玩意兒,於是那傷疤被掩飾在別扭又溫柔的愛裏,他從此隻愛穿露出頸脖和胸口的衣裳,恨不得把這金環時時刻刻展示人前。
但認出李舒的時候,他仍有一點點的痛。
“其實你也過得不錯。”嶽蓮樓說。
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個耳光,李舒咬牙:“……不是誰都像你那麼幸運!”
離塵網傾注“明王鏡”內勁,李舒忽然鬆開左手。繃緊的絲線失去左手的力量,瞬間彈向嶽蓮樓雙目。嶽蓮樓沒料到他竟然出此惡招,絲線如薄刃,在他鼻尖一劃。
嶽蓮樓火速撤身,李舒緊追不舍。雙手劍合二為一,主動纏上離塵網。李舒手心忽然一燙:一種古怪的、火一般熾熱的內勁通過與雙手劍糾纏的離塵網,傳入他手心。
他手指一鬆,離塵網竟被切斷了。
李舒心頭暗驚,幾下後躍拉開與嶽蓮樓的距離。
嶽蓮樓並未立刻追打,而是甩開了劍上纏的東西。
“……我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羨慕我。”嶽蓮樓看著李舒,“你我同樣是孤兒,同樣在赤燕吃足苦頭,甚至我比你受的折磨更多更多……你,你居然認為,我是幸運的?”
李舒麵頰一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你離開赤燕之後發生了什麼?”嶽蓮樓輕聲問,“為什麼你會成為苦煉門的門主?”
他沒有再繼續攻擊,李舒卻因為他的憐憫而羞怒得無法自持。
世上沒有人比他李舒更可憐更可悲了。他竟然羨慕嶽蓮樓!
如野豹般,他赤手空拳,亮起雙爪襲向嶽蓮樓。
“李舒!”嶽蓮樓卻隻是躲,“你沒有武器,我勝之不武!”
在嶽蓮樓認出李舒、開始纏鬥的時候,欒秋正好回到浩意山莊。
他路上遇到了歐陽大歌和曲洱,已從兩人口中得知四郎峰一片混亂的原因。
“不煩呢!”回到山莊,他第一件事便是衝入曲洱的小院子,看不煩的情況。
卓不煩已經醒了,仍不能說話,看見欒秋的瞬間,眼圈便紅了。
“好孩子,二師兄在這裏。”欒秋緊緊握著他的手,“二師兄一定治好你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