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落地廣城。
南方沿海的城市,夏天是另一種潮濕的炎熱,高大的南國植物,在烈日下蒸騰出濃鬱的木腥氣。
兩人於酒店辦理入住之後,乘了一部車,前去拜訪齊秀英。
下了出租車,照著微信上的指示,在一家名叫“周記”的燒臘店門口等了片刻,便聽身後有人喚:“青青?”
夏鬱青回頭,卻見巷子口站著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女人。
夏鬱青急忙招手,“齊阿姨!”
齊秀英快步走了過來,站在夏鬱青麵前,托著她的手臂,細細打量,一時間眼含淚花,感歎道:“像。真像。”
寒暄片刻,齊秀英領他們到家裏去坐。
她家在沒有電梯的老居民樓,推開貼了無數小廣告的黑色鐵門進去,便是一段逼仄的樓梯,牆皮剝落,越靠近地麵越是剝蝕得厲害,空氣裏漚著一股淡淡的黴味。
夏鬱青問:“阿姨,您是租的房子,還是自己的房子?”
齊秀英說:“我老公的房子。前幾年說要拆遷,結果傳著傳著沒影了。現在政府沒錢,怕是拆不起了。”
到了四樓,齊秀英敲了敲門。
裏頭傳出一道女孩的聲音,“來了!”
“噠噠噠”的腳步聲靠近,門打開,探出個紮雙辮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這我女兒,小淇。小淇,這是青青姐姐。”
女孩害羞一笑,露出豁口的門牙,“青青姐姐。”
夏鬱青便趁機遞上一早備好的禮物,說是給小淇買的一點學習用品。
進屋以後,齊秀英關掉電風扇,打開空調和電視,倒上兩杯涼茶,讓小淇把餐桌上的課本收起來,等會兒再做作業。
小淇很乖,坐在一旁聽他們聊天,也不打岔。
齊秀英回屋,拿出一本相簿,從那裏麵翻出幾張稍稍泛黃的彩色照片,遞給夏鬱青。
“這是在鞋廠門口拍的,我們四個都是住一個屋的。你媽媽是我們裏麵年紀最大的,那時候是三十……三十一吧,我那時候才二十二。今年我也三十一,跟餘姐進廠那會兒一個年紀了。”齊秀英感歎,“餘姐又漂亮,脾氣又好,對我們又照顧。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人了……”
夏鬱青默默看著照片,想拿手指碰一碰,又怕沒塑封的照片,沾了汗會弄花。
“餘姐那時候跟我們提到最多的就是你,說家裏有個閨女,又聽話,成績又好,閨女就是她天天加夜班的念想。”
“那她……為什麼不聯係家裏。”夏鬱青沒忍住問道。
“餘姐說,她很想給家裏打電話,又怕一聽到你的聲音,就忍不住要跑回去。家裏窮,要待那山溝裏,一輩子也就望到頭了。”
“……您知道我媽媽走的時候,為什麼沒跟家裏打招呼嗎?”如果隻是為了打工,餘玉蘭不至於不告而別。
齊秀英這時候看了看坐在夏鬱青身旁的陸西陵一眼,像是有點難以啟齒。
夏鬱青說:“沒關係齊阿姨,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齊秀英這才說,“你是不是有個伯伯,還是叔叔?”
“伯伯。”
“你爸走了,你媽媽年輕守寡,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齊秀英不想將話挑得更明白了。
夏鬱青隻覺腦中熱血翻湧。
她想起來了,父親去世後沒多久,大伯就常常去她家裏晃悠,噓寒問暖,好幾次,她都撞見母親惱羞成怒地趕大伯走。
那時候她還小,根本不懂。
現在回想,餘玉蘭一定是受了什麼說不出的委屈吧。
村裏人沒少戲弄她,說她媽媽一定是跟野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