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爺爺一頭白發,麵容沉肅,聲調雖緩,卻不免仍有沉痛之感。
“那麼多人裏,數青青你最有出息。瞧你如今未來前途無量,我們都欣慰極了。”
夏鬱青努力保持笑容,“好好念書是我應該做的。”
“這想法就對了。你還年輕,往後讀研讀博,或是想出國留學,凡你想讀,我們一定支持。以後事業有成,想成立自己的家庭,那陸家自然就是你的第二個娘家。”
說到這兒,陸爺爺將那道銅鍋洋芋往夏鬱青麵前推了推,“這是你喜歡吃的,你多嚐嚐。”
夏鬱青笑一笑,夾了一箸。
陸爺爺繼續說道:“我們已經到了這個歲數,左右三四年,要再運氣好,撐得過五六年,也就大限將至了。臨了也沒別的心願,一是看你成材,二是看兩個不成器的孫輩各自成家。尤其是陸西陵,也到了該議論婚事的年紀。陸家的事業,是從我手裏傳下去的,我倒不指望一定發揚光大,隻求守成,保得家業即可。你陸叔叔這人有點獨,又喜歡逞強,我想,還是得選一個勢均力敵的,無論事業還是生活,也好襄助他。到時候我哪怕走了,也能走得放心。”
夏鬱青不疑惑陸爺爺怎麼會看出端倪,她前天晚上那麼失魂落魄,一定是什麼時候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秘密。
陸爺爺這一番話說得好委婉,又極盡體麵,一點也沒叫她失了麵子。
她這還不承情,那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她於是笑說:“我覺得湯姐姐就不錯。”
陸爺爺定睛打量她片刻,也笑說:“希月跟西陵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確實是知根知底的——不說這個了,吃菜吃菜。”
夏鬱青食不下咽地吃完了這頓飯,又陪坐了一杯茶,便決定告辭了。
陸爺爺安排了家裏的司機送她回學校,她沒能推脫得了,隻能從命。
昏暗車廂裏,她腦袋靠著後座車窗玻璃,看見照在上麵的自己眼睛。
眼淚無聲掉落,她又無聲地抹掉了。
回到宿舍,夏鬱青打開燈,放了包,在椅子上坐下。
她伏下去,臉靠在桌麵上,安靜地發了好久的呆。
所有的事情全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她霍地坐起身,抬手,閉眼,使勁地拍了幾下自己的雙頰,發出清脆的響聲:“夏鬱青!你來南城是來讀書的!不是來想男人的!”
斜上方床簾裏傳出“噗嗤”一聲笑,程秋荻掀開一線,探出頭來,“你在想哪個男人啊?”
夏鬱青嚇傻了,“……你怎麼在宿舍啊?”
“太困了,吃飯沒去,回來睡覺了。”程秋荻坐起來,又問,“你在想哪個男人?不是都跟蘇懷渠處成閨蜜了嗎?”
“沒有誰!”夏鬱青頗覺羞恥,脫了外套,飛快抄起睡衣、洗漱籃子、毛巾和校園卡,“……我去洗澡了!”
“你跑也沒有用,我一猜就能猜到,是不是你叔叔啊!”
夏鬱青“砰”地摔上了門。
一秒鍾後。
“啊……秋秋,我沒帶鑰匙!”
程秋荻笑得捶床。
夏鬱青洗完澡,回宿舍敲門,程秋荻不開,非要她先承認。
夏鬱青心如死灰:“……是的。”
程秋荻打開門,將她拉進屋,按坐在椅子上,要她從頭開始交代。
“……我要吹頭發!”
“好好好,行行行,你先吹頭發,別搞感冒了。”
夏鬱青吹完頭發,剛收起吹風機,電話就打過來了。
她才想起來,昨天早上陸西陵跟她約定今晚見麵,說有話對她說。
要說什麼,也來敲打她不要癡心妄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