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隻是抽著煙,一聲不發。
等將一支抽完,他碾滅了煙,依然不說話,隻抱住手臂,闔上了雙眼。
陸西陵似乎沒有聽音樂的習慣,他的車裏,車廂一貫安靜得隻聞胎噪和引擎嗡響。
夏鬱青手掌撐著座椅,看著似已睡著的人。
他醉得很厲害的樣子,似是難受得眉頭緊縮。
他的煩躁情緒仿佛將空氣浸染,讓她呼吸間也無端跟著心緒不寧。
如果她能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心,就好了。
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也想能回饋於他,哪怕一分一毫。
漫長的一路。
無聲中,車子開到了校門口。
車停時,夏鬱青恍然回神,轉頭輕聲說:“陸叔叔,我到了。”
陸西陵沒有反應。
夏鬱青伸手,輕輕推一推他的手臂,“陸叔叔。”
陸西陵倏然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往他跟前一帶。
這一下猝不及防,夏鬱青隻來得及伸手在座椅上撐了一把,幾乎整個人都朝陸西陵倒去。
陸西陵不耐煩地“嘖”聲:“別吵。”
夏鬱青將要推開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慌張地朝前方駕駛座望一眼。
陸西陵的手臂,正虛虛擁著她的後背。
她不敢動彈,這狀況讓她大腦主板直接燒壞,徹底死機。
陸西陵已經清醒了。
在他半醒之際,鬼使神差地一把拽過了夏鬱青,手掌輕觸到她衣服後背鏤空下的那片皮膚時,他就被燙著似的遽然驚醒了。
他不怎麼愛喝酒。
因為清楚酒精會削弱自己的判斷力,就像此刻。
清醒理智的情況下,他做不出這麼叫人不齒的事。
他知道,她正一隻手用力撐著座椅,避免自己整個地跌下來,他也能察覺,她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這叫他更為自己感到不齒。
那夏日皂香的氣息,叫他很想湊近深嗅,但還是鬆了手,緩緩睜眼,清清嗓,若無其事地問:“到了?”
他看見她鬆了口氣,似乎確信他方才隻是醉得厲害。
“嗯!”
陸西陵撐起身體,將窗戶徹底落下,四月的夜風,隻有一種微醺的溫熱,混雜白日曬出的腥烈草木氣息,反倒叫人神思更顯混沌。
但他還算清醒,也無法不清醒。
他比誰都清楚,倘若他以“長輩”身份幹涉,夏鬱青必然會照做,跟那個男生斷絕來往。
他怎會看不出,她對他有一種近乎虔誠的信賴。
正因為如此,他不能這麼做。
她才十八歲,不到十九歲。
那麼努力地從艱苦的境遇裏走了出來,她鮮活而開闊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管友情還是愛情,她應該自由享受她的青春。
他不能放任自己後知後覺的、渾濁的占有欲,去幹涉她的選擇。
他清楚自己並不高尚,倘若讓一切自由發展,勢必會走到這一步。
“夏鬱青。”
他看見她像是被點名了一般,一下便打直了後背。
他冷靜地說:“之後很忙,不見得常常有空見你。你……自己的生活自己好好把握。”
夏鬱青怔了一下。
為他仿佛單方麵道別的語氣。
陸西陵垂下目光。
昏暗裏,他摸出煙盒,銜了支煙在嘴裏,銀色打火機冒出一朵幽藍火焰,他低頭湊近點燃,不再看她,隻抬手,指了指她那一側的車門,淡淡地說:“回去吧。”
沉默一霎。
“……謝謝您送我回來。”夏鬱青抬手,扣住了車門的拉手,“也謝謝……所有的事情。”
“哢噠”一聲,車門拉開了。
陸西陵餘光看見她拿著包下了車,掌住了車門,猶豫一下,又說:“我回去了。您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