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陸西陵沒主動聯係夏鬱青——她既然已經適應了學校,一切按部就班,也似乎如奶奶所言,正積極享受青春。
他這名義上的“長輩”,也沒什麼再過度關注的必要。
說穿了,兩人隻是過去時態的資助者與被資助者的關係。
但此刻見她這麼狼狽,又好像不能坐視不理。
陸西陵招了一下手,“上車。”
夏鬱青艱難咽下了章魚丸子,怔怔地說,“……陸叔叔你怎麼在這兒。”
“上車再說。”
“我衣服髒了,怕弄髒……”
“髒了就髒了——趕緊過來。
夏鬱青將紙盒和竹簽扔進垃圾桶裏,走過來拉開車門。
甜膩的芝士和奶霜的香精味充斥空間,白色毛衣上一團黏稠汙跡,亂七八糟的,跟她的神情目光一樣狼狽。
“怎麼了?”
夏鬱青搖了搖頭。
陸西陵盯她看了片刻,先將煙熄了,稍稍側坐朝向她,垂眸打量。
從抿緊微微下垂的嘴角,到不知是否凍紅的鼻尖,再到黯淡的眼睛。
早立春了,今天也沒那麼冷,顯然就不是凍的。
他剛準備細問,車到了路口,司機打斷一句,問他是不是仍舊去公司。
陸西陵問夏鬱青,“要不要回學校?”
夏鬱青搖頭,“我就從學校跑出來的。”
陸西陵沉吟片刻,吩咐司機回公寓,隨即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
鎖屏之後,再看向她,“就你一個人?”
“嗯。下午有課,我翹課出來的。”
陸西陵有兩分意外,“不錯。越來越有出息了。”
夏鬱青被逗得終於笑了一下。
陸西陵這才問,“又跟室友鬧矛盾了?”
夏鬱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好像太沒用了。”
“這話讓陸笙聽見,她會以為你在反諷。”
夏鬱青一下就笑出來,“……可我好羨慕笙笙姐。”
“羨慕她做什麼?羨慕她是個真正沒用的廢物?”
“……不要這麼說她。”
“那你說,怎麼了?”陸西陵意識到,自己竟然出奇的有耐心。
夏鬱青歎口氣,煩躁地撓撓額頭,“我今天好倒黴。在學校被室友舉報了貧困生補助資格;坐校際巴士半路上拋錨,司機把我們趕下車讓我們自己去坐地鐵;然後,同學推薦的咖啡館今天關門;隨便買的章魚丸子難吃死了;哦……還被人潑了一身的奶茶!”
陸西陵聽得好笑,怎麼她的麻煩事都是成串來的?而且,後麵那幾件能跟第一件相提並論嗎?
“誰舉報的?學校什麼反應?”陸西陵精準抓住重點。
夏鬱青簡單複述事情經過。
“放棄就放棄了。”陸西陵聽完,肯定了她的做法,“這種機械的舉報反饋機製,不值得你浪費時間妥協和說謊。”
“……但總覺得好像就是向惡意屈服了。”夏鬱青低聲說,“我難過這個。”
“沒聽過一句話嗎?流水不爭先。”
夏鬱青點頭。
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
“你往後前程萬丈,別被一時勝負心絆住。”
陸西陵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工作,管理、統禦、合作、競爭……不同對象,不同方式,不同態度。
見得人越多,越知道夏鬱青這樣的品性有多珍貴。
就像她自己說的,幹幹淨淨、鬱鬱蔥蔥的一株青稻苗。
即便有什麼會使她彎腰,那也該是結穗後沉甸甸的謙虛。
夏鬱青彎眼而笑,看著他,“我什麼時候才能有這樣的能力?”
“嗯?”
“隨便兩句話就可以說到人心裏去。我好像一下子就不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