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不知道怎麼形容比較貼切。
像是終年不化的雪山,有一天從浮雲間漏下一縷淺金色陽光,正落在那積雪的山巔上。
雖然關於陳佑平的事,一字沒提,但陸西陵已覺得心情鬆快多了。
跟夏鬱青相處就這點好。
他管理那麼大一個公司,千頭萬緒;回到家,陸爺爺過問公司未來,陸奶奶催婚,陸笙伸手要錢。
雖說,父母去世之後,作為長子,保護家人原本就當仁不讓,但有些瞬間,不免也會覺得喘不過氣。
夏鬱青對他無所求。
他隨手給她一部用過的相機,她都能高興得什麼一樣。
跟陳佑平見麵之後,他自己去酒吧喝了會兒酒,越喝越煩躁。
這也是為什麼,他大晚上這麼遠過來吃夜宵——雖然什麼都吃到,隻喝了一肚子的冷風。
陸西陵抬腕看了看時間,他隱約記得,夏鬱青提過學校宿舍晚上11點關門。
“冷不冷?”
夏鬱青搖頭,“不冷。”
“時間不早了。你回宿舍,還是……”
“陸叔叔你餓嗎?”夏鬱青還是很在意自己讓人白跑一趟。
“怎麼?”
“我會煮麵條!”夏鬱青說完,意識到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技能,聲音又小下去,“……你要吃嗎?”
陸西陵看她片刻,“走吧。”
第13章
去清湄苑的路上,夏鬱青在心裏盤算,麵條、雞蛋和調味料都還有,隻是缺一把蔬菜,現在這個時間,大超市都已經關門。
她為生命隻有一月的菜園緬懷了一秒鍾。
司機把車停在大門前。
陸西陵走在前,伸手推開柵欄門,掌住。
一個停頓的動作。
夏鬱青遲緩地會意,趕緊上前一步,從他跟前擦過,先一步進了前院。
陸西陵在這一霎稍稍屏息,因為風吹過她的發絲,拂麵而來。
過分單純的香味,像拿白瓷碗承裝清水,裏麵飄一朵小白花。
陸西陵安排了人定期過來打掃,因此夏鬱青現在每回過來,屋子裏總是幹淨的。
她把包包放在餐椅上,脫下羽絨服。
“很快就好,陸叔叔你先坐著休息一下。”
陸西陵微微點頭以作回應。
他在沙發上坐下,點支煙,隻抽了一口,拿過煙灰缸放在地毯上,身體直接躺了下去,後頸枕著沙發扶手,雙腳相疊,一隻手臂搭在額頭上,另一隻搭在沙發邊緣。
總體而言,陸西陵是個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人,家教使然,甚少懶散。
他抽煙,卻沒那麼有癮,更多是圖個形式,像是設置了一個心理上的開關,按一下暗示自己該冷靜、該放鬆。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水聲,沒一會兒,“啪”的一聲,像是燃氣灶開火,之後便像是筷子碰碗壁的清脆聲響,有規律地響了好一會兒。
這是什麼聲音?
他想了想,猜測可能是在打蛋。
在這些聲音裏,陸西陵闔上眼睛。
夏鬱青端著麵碗走出廚房,到餐桌前,騰出一隻手,飛速抓過藤編餐墊。
放下碗,她拿燙了一下的手指捏捏耳垂,望向客廳,“陸叔叔,麵已經好了。”
躺在沙發上的人沒有回應。
夏鬱青走過去。
地毯上的煙灰缸裏丟了根剩著大半截的香煙,還在靜靜燃燒。
煙霧繚繞的上方,陸西陵的小臂搭著沙發邊緣,手腕懸空,手自然下垂。
銀色腕表襯得腕骨極有一種嶙峋之感,手指修長而指骨分明,手背上青色血管脈絡清晰可見,讓膚色更顯得蒼白。
夏鬱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盯著看了好幾秒種,回過神時慌張地拈起香煙,在煙灰缸裏重重地碾了一下。
她輕輕推了推陸西陵的手臂,他依然呼吸沉緩,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