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遊用沒被侵蝕的右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被寄生物侵蝕的脖子粗大,左側皮膚堅韌,小遊的手指直接插入了寄生物與自己軀體的縫隙之中,強烈的疼痛沒能讓她鬆手,反而令她縮緊了五指。
她說不出話,盡最大努力張口,無聲地對樊醒喊:殺了我。
長鞭纏上小遊的手,狠狠拉扯。
它不敢殺我,在柳英年被完全侵蝕之前,它絕對不會殺我,它需要一個身體。小遊衝樊醒大喊:來不及了!殺了我!
寄生物憤怒到了極點。在火場前,柳英年已經倒地,他意識近乎昏迷,四肢抽搐。
銀色的亮光從寄生物胸口穿出,是一把沾滿了黑紅色黏液的小刀。
它紮過肋骨,穿透了那顆屬於小遊也屬於寄生物的心髒。
骷髏從灌木叢中站起。它的手骨並不能穩定地抓持這把刀子,它將刀柄塞入小臂尺骨和橈骨之間,塞得過分用力,骨頭已出現裂縫。
它就這樣舉著刀子,紮入寄生物背部。
寄生物發出長嘯,痛苦而綿長。
它融化成了黑色的液體,從小遊的身上流淌下來。小遊被侵蝕的半側身體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她倒在地上,很長地嘆了口氣,半個輕鬆的笑容留在唇邊。隨即她無聲結束呼吸。
怪手停止了進攻,也融化般從柳英年手臂上滑落。皮膚下的觸須尚未消失,但全都不再活動。他的心髒劇跳,仍舊疼痛,許青原和餘洲攙扶他,他連滾帶爬來到小遊身邊。
樊醒合上了小遊的眼皮。猴兒臉小孩不知何時紛紛回到這裡,探頭探腦。
柳英年從背包裡拿出毛巾擦拭小遊的臉。少女的臉龐髒汙,擦不去的汙物原來是寄生物留下的痕跡,黑紅色,如同裂紋,在她的皮膚上蔓延。
在鳥籠的另一側,魚幹終於找到了白蟾。
白蟾手中是最後一個存活的籠主。軀體被他吸收,隻剩一副古怪的骨架和一層皮。
魚幹不敢跟白蟾搭話,白蟾現在的狀態很是古怪。
他丟了骨架,佝僂背脊,正在無聲地喃喃自語。
額角那兩根龍角已經變黑,與他身後寬大的蝶翅幾乎是一個顏色。
「……白蟾?」魚幹一路追著他過來,每經過白蟾逗留的一個地方,就看到一副古怪的骨架。
白蟾擊殺、吸收,已經熟稔,下手毫不猶豫,起初的遲疑和掙紮全無蹤影。
聽見魚幹呼喚他也沒轉頭,仍舊小聲嘟囔。
魚幹有點兒害怕,它小心翼翼遊近,白蟾忽然抬起頭來。
魚幹大吃一驚:白蟾雙目全然赤紅,暗夜裡如同一個漆黑的鬼魅。
「白蟾!認得我嗎?」
白蟾勉強認出了魚幹,他正要說話時,忽然一頓。
在這個鳥籠裡,有一些生命與他緊密聯係。小遊死去的瞬間,白蟾清晰地察覺到,有一根線斷了。
它消失在黑暗之中,永遠不會回來。
白蟾愣了很久。他又聽見黑龍的嘆息,高而遠,是離他而去的道別之聲。小遊也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為什麼死,被誰害死,白蟾不知道。
悲哀與憤恨幾乎同時從他心頭膨脹而起。白蟾捂著胸口跪倒在地,土地烏黑冰冷,全無溫度。他聽見魚幹的呼喚,但實在沒有心思理會。他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如何才能讓自己的「鳥籠」乃至整個雲遊之國恢復原樣。
和樊醒在安流背上的爭執忽然闖入他腦海。
白蟾豁然站立,背上翅膀再度張開,他飛了起來。
魚幹立刻跟上,它緊貼著白蟾,竭力辨認他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