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彌漫著一股香醇的酒味兒。
寶瑜很少喝酒,隻一盞,就醉得臉紅了。她扶著額頭緩緩坐下,半是頭暈半是假裝,快要挨著凳子的時候,她輕呼一聲,身子忽然歪斜了一下,朝著一側的方向跌倒——
“小心些。”宋堰嚇了一跳,三兩步衝到她的身邊,扶住寶瑜的手腕。
他溫熱的指腹碰到她腕上皮膚的時候,寶瑜的身子僵了一瞬,但沒有躲。
宋堰打量寶瑜泛紅的臉頰,關切問:“怎麼了?”
“覺得不舒服,有點想吐。”寶瑜靠在椅背上,頭微垂著,聲音也發啞,“宋堰,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宋堰在她身側蹲下,右手緩緩地摸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是說錯了。”
寶瑜偏頭看他。
宋堰繼續道:“不得體,不敬重長輩,不像是你會說出的話。”
寶瑜的心跳得快了幾分,她垂眼看著宋堰蒙在她的陰影下的五官:“你是怪我了嗎?”
“怎麼會。”宋堰輕笑著,他本來有些冷清的麵容,笑起來後,竟然比燈火還溫暖,“你向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
寶瑜不信,她側過了身子,正對著宋堰的臉:“你真的高興嗎?”
宋堰仰頭看她,一字一句道:“十分,十分,十分高興。”
寶瑜也笑起來。
宋堰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濃茶來,順著他的手給寶瑜喝下去,低聲問:“還想吐嗎?”
寶瑜搖頭:“不想了,但是我想喝酒。”
許是借著醉意,許是今天的計劃達成,寶瑜打心眼裏高興。她對著宋堰說話的語氣,有了幾分耍嬌的意味。不似以往裝出來的親切,這次的尾音微微揚著,透著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少女的嬌憨。
宋堰聽在耳裏,心裏發燙,掌心也跟著發燙,他耐下性子,溫柔地哄勸她:“不行,你不勝酒力,不能喝這麼烈的酒,待會就真的吐了。”
寶瑜哼了聲:“你就是舍不得酒錢罷了。”
宋堰又看了她一會,沒說話。
寶瑜本眯著眼,聽見屋裏安靜,眼皮略略掀開一條縫。
從縫裏看著宋堰,被他眼中的光彩嚇了一跳:“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你笑什麼?”
宋堰忽然歎了口氣似的,喃喃地喚了她一聲:“阿瑜——你說,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此刻,那該有多好。”
寶瑜的心因著他吐出的語氣這極纏綿的“阿瑜”兩個字,漏跳了一下。
她不敢細細品位宋堰話裏的意思,隨口道:“怎麼可能停留呢,時光永遠向前走,滄海桑田,世上的一切都會變,沒有誰會永遠等著誰。”
寶瑜沒有注意到,她說這句話時,宋堰嘴角忽然僵住的笑。
“天黑了,外麵涼。”宋堰沒有再說這個話茬,他的手輕輕在寶瑜的發頂停留一瞬,移步去拿了掛在牆上的披風下來,披在寶瑜的肩上,“去我院子吧,我那裏有適合你喝的梅子酒。”
他說完,衝著寶瑜伸出了手。
披風是宋堰的,他白日去了大安寺,披風上還留著淡淡的香灰味兒,混著他獨有的雪鬆香,寶瑜聞著,呼吸都變得輕了幾分。
她思忖了片刻,還是順了宋堰的意,將手臂搭在了宋堰的手掌上。
……
到了停秋院,宋堰又吩咐奉文去炒了幾個新菜,帶著寶瑜坐上了上次吃飯的那張小榻。
走了一路,寶瑜剛才的那盞酒早就醒了,她還裝醉,手撐著頭,懶洋洋地靠在牆壁上,看宋堰笑盈盈地和她講著這幾日發生的種種趣事。
他又說完一個,寶瑜忍不住輕聲問:“你今天的話,怎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