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安頓了頓,“但是你給你媽媽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海盜這種職業,說到底也不是多光鮮的……”
她話說了一半,湯森便就斜著眼看過來,瑤安恍然意識到自己的逾規。她攏了攏頭發,說了句抱歉。
“你根本不知道船長對於第二星係來說,意味著什麼。”湯森聲音低低,“如果沒有他,第二星係現在仍然是一片荒野,不適合人類的生存,在那裏生活著的幾百萬人都會被餓死。”
“不是所有人生下來都願意做海盜的。”湯森瞟著瑤安,眼神裏冷森森的,“萬惡的資本主義者,第二星係的血都是被你們吸光的。”
瑤安怔住,她嘴唇動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對第二星係的了解有限,教科書上是不會提及這片地帶的,貧窮、落後、野蠻。隻知道在五十前,以賽坦星為首的帝國聯盟曾經進入第二星係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屠戮,目的是獲取那裏唯一富有的物資——鑽石。
而結果就是,第二星係的鑽石資源幾乎被掠奪完全,並且死傷無數。帝國聯盟得到了利益後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血流成河的第二星係原住民生活在了更加暗無天日的環境中。
VK船隊就是在十五年前創建的,最開始的掠奪對象是生活在第二星係的第一星係移民。後來老船長離世,卡維爾接手,就發展到了第一星係,守住北落星海,逐漸發跡。
而威登的背叛則毀壞了第二星係來之不易的曙光。
湯森看著她迷茫的眼睛,再想了想她的身份,偏頭哼了聲,“我懶得和你講。”
好不容易開啟的局麵再一次冷場收尾,瑤安背靠在門上,隔著小小舷窗望著外麵的宇宙。
守衛在首船旁邊的是護衛船,銀亮的船身,從頭頂上方探出一柄長而粗的炮杆,真的如同海中嗜血的白鯊。瑤安心中有一瞬的絕望。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忽然開口說了句,“其實,你也可以給你媽媽寫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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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瑤安第一次走出那扇小門。
湯森做賊一樣帶著她拐進自己的值班室,那裏有一張小小的桌子,雜亂無章地擺滿了各種槍械零件。湯森把那些東西都裝到一個盒子裏,然後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張紙和半截鉛筆,放到她的麵前。
這裏像是瑤安判斷過的一樣安靜,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影。
湯森心情愉悅,竟然破天荒地開口解釋了句,“船長不在這裏,他帶著羅傑克大副和文萊大副去了別的地方,估計今晚不會回來了。”
要不是這樣,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將瑤安帶出那個房間。
鉛筆很鈍,瑤安讓湯森找了把小刀來,她細細地削了一小段,磨出個尖兒。她把紙張平鋪好,湯森很貼心地找來一把手.槍壓住紙的邊緣,黑油油的槍口對準了瑤安的臉,雖然湯森是無意,但瑤安還是打了個哆嗦。
這個地方、這些人、這幾天的這段經曆,實在是超出了瑤安的認知和接受程度。她拚盡全力才沒有崩潰大哭。
瑤安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張繃緊的弦兒,再稍稍有一點外力,就會折斷。
她坐姿端正,即便狼狽如斯,也還是溫婉嫻靜的。湯森蹲在她腳邊,絞盡腦汁地想著要對媽媽說的話,瑤安不時低頭和他交流,盡量完整地表達他的感情。
盡管也曾經拿過槍,喜歡裝出一副凶悍的樣子,但湯森到底隻是個少年,和她差不多的年紀,鼻頭和兩頰還有些小雀斑。在這艘船裏,湯森是唯一不會讓瑤安感到極為驚懼的人。
信寫的很快。
瑤安字體清秀工整,鉛筆的光澤讓整篇信如同鉛字印刷。湯森不認字,但還是好奇又讚歎地在旁邊看著。瑤安寫好最後的落款,疊好交給他,笑容溫柔,“希望你的媽媽看到後會高興。”
湯森欣喜地接過,“她會的。”船上有傳真機,功能強大,支持星際間的文檔傳輸,湯森把信紙收好放進褲兜裏,吹了個口哨。
瑤安仍舊盯著桌麵看,屋裏的小燈昏黃,這讓她的臉色顯得很不好。
湯森的口哨聲漸漸弱下來,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聲,“嗯,你……也不用太害怕。”瑤安看過來,湯森別扭地避開眼,小聲說,“船長組織這次劫持行動,目的隻是為了要挾賽坦星打開北落星海的要塞,如果你的帝國願意為你做這些的話,你會很安全的。”
瑤安睫毛顫了顫,“如果不願意呢。”
湯森沒說話。
此時的沉默讓瑤安拿著鉛筆的手指都在顫抖。她不去想那份可能,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媽媽和西裏爾不會放棄她的,他們會來救她的。
昏暗而狹窄的小空間裏,瑤安呆呆地坐著,眼神空洞。她看起來那麼的脆弱和無助。
湯森挪動了下腳的位置,拳抵著下唇,“如果不願意……也不一定會死啊。我覺得,船長對你還是有些不同的。要不然的話,憑著那天你違逆他的話,他就有足夠的可能一槍斃了你。”
湯森還沒發覺他已經不知不覺開始向著瑤安的利益說話,他很認真地提建議,“我說真的,你可以試著去討好一下他。隻要搞定了船長,你就有七分活下來的可能了。”
想起那天晚上男人冷冽的眼睛,瑤安打了個哆嗦。
湯森舔了下嘴唇,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瑤安打斷。
她轉臉麵向他,柔順的頭發貼著臉側,黑眼睛裏閃爍著祈求,“湯森,我可以洗個澡嗎?”
湯森愣住,他僵硬地撥弄了下自己的紅頭發,嘴開了又合,到底也沒舍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