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飛船在浩蕩星海中穿行,似一尾迅捷的魚。
一億千米之外有一顆正值壯年的恒星,暖光照射過來,目之所及如同白晝。
賽坦星時間早晨七點,侍女敲響主臥的房門。瑤安順從起身,脫掉真絲睡袍換上長裙,洗臉梳發,十五分鍾後坐在餐廳的桌子前,吃早餐。
戴高帽的廚師端著銀質餐盤走過來,彎身行了一禮,恭敬將餐盤放在桌麵上。金屬與大理石碰撞,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茄汁焗豆,烤麵包片,一小塊香腸,還有一杯溫牛奶。
侍女侍奉在身側,溫柔開口,“小姐,後天我們就能到達帝國領空了。”
瑤安端正坐著,雙腿並攏斜放在一側,拿著刀叉的手指纖細白嫩,窗外光線的照映下,幾乎可以看見手背上淺青色的筋脈。她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聽到,然後切一塊土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明明是生機勃勃的早上,飛船內卻隻有幾不可聞的引擎聲。
十分鍾後,瑤安放下餐具,侍女十分及時地遞上漱口茶。她含了兩口吐出去,用絹帕擦了擦染濕的唇角,而後,端莊矜持地起身。手指按壓著裙擺,脊背挺起,姿勢漂亮。
她踩著細細的鞋跟,慢慢地走向舷窗邊的軟椅,再扶著裙擺坐下。
現在是早報時間。
不管她對政治有多麼的不敢興趣,這都是她必須要做的。
從五歲可以勉強讀報開始,一直到現在,十二年整。
十二年來,她的每一個早上幾乎都是這樣度過,按時起床,吃搭配好的餐點,看早就備到她手邊的報紙。再然後,開始一整日的行程。讀書,練琴,學習如何微笑,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貴族。
今年,她十七歲。
裙擺寬大,隨著她的姿勢垂到腳麵,布料纖滑。侍女在背後輕聲問,“小姐,需要甜點嗎?”
瑤安被喚回神兒,眼神中迷茫一閃而過。侍女又問了遍,她擺擺手,“不用了。”
音調柔軟動聽,一如她給人的感覺。纖弱而高貴的,溫和沒有一絲攻擊力。
侍女微笑頷首,退後一步,靜靜侍立在側。
瑤安端起旁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濃鬱的紅棗味兒氤氳在唇齒間。她皺眉,歎了口氣,終究什麼也沒說。
瑤安不喜歡吃與棗有關的任何東西,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沒有人遵循她的意願。因為母親說,這種東西對女孩子更好。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她按著母親給她規劃好的軌跡,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看起來光彩照人。
許多女孩子都羨慕她,作為賽坦星外交部長凱瑟琳唯一的女兒,擁有羅斯柴爾德這樣尊貴的姓氏、三位作為政要首腦的叔伯,瑤安生來就是名媛,無需努力就能達到有些人一輩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更何況,她就要嫁給賽坦星最大的走私商亨利伯爵的兒子。西裏爾相貌俊朗,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上校的軍銜,就連凱瑟琳也說,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們青梅竹馬,郎才女貌,似乎生下來就是良配。
“小姐?”侍女溫聲喚她,“您今天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她關切地蹲下,抬頭看著瑤安的眼睛,“需要給您煮一碗安神湯嗎?”
瑤安捏著報紙的指尖僵了下,她深吸一口氣,彎唇搖頭,“謝謝,我很好。”
“如果不舒服請您一定要說,夫人會擔心您的。”
“真的不用。”瑤安依舊笑著,“我很好。”
她終於能集中心思看報紙。從後往前,星際新聞、科技新聞、經濟、體育、文化……瑤安粗略掃過,最後停在了社會新聞版麵,仔細又看了一遍。
整整一個版麵,隻報道了一個消息。粗黑的標題躍入眼中,赫然一句隔空喊話,“VK船隊遭受重創,威登上校功不可沒。卡維爾,你怕了嗎?”下麵三張附圖。
第一張是船隊在北落星海領域連環爆炸的景象,衝天銀光燦爛的如同萬千禮花盛放,隔著圖畫都能聞到那股子衝鼻的硝煙味。第二張是威登上校接受記者采訪時的照片,這位曾經的海盜船隊二把手穿一身白色軍服,笑的風和麗日,好似自己真的是個人民英雄。
最下麵一張小圖,漆黑一片,隻有個模糊的側影。
黑色風衣被夜風吹得鼓起,男人隨意叉著腿靠在舷窗邊,正低著頭擦槍。寬肩窄腰長腿,一頭金發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氣焰,配得上他惡名昭著的傳聞。
VK海盜集團的背後掌舵者——卡維爾。
這是他留存於世的唯一一張照片,攝於他十五歲時接手船隊後的第二個月。而這位年輕的卡維爾船長用他手裏的那把槍,在兩個小時後,爆了賽坦星大秘書長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