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問道，“你是說，他們並不是允王的爪牙，而是殷家的手足？”
“自然。”
“他們為何要做你的暗衛？”
殷玖笑道，“很簡單。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
卿月沉默了。殷玖竟早已在蓄積力量對抗將要來臨的大亂。她很驚訝，明明該是欣慰的，但卻莫名地有些失落。她看向殷玖，他的表情平和，眼中沒有野心，就連數次展露的笑顏，也是淡漠而疏離的。誠如他所說，他怎麼甘心做一個弱者。
然而她卻無法站在他的一邊。她頓了頓，隻輕輕吐露一個字，“你……”
殷玖勾了勾嘴角，揚揚頭，兩兄弟會意，退下了。
她又說，“你在騙我。”這一次，她的聲音很堅決。
殷玖嘴唇動了動，“為什麼？”
卿月隻當他在問她憑什麼說他在撒謊，說道，“你說——他們是靳辛和靳烈。”
“那麼，靳楊是誰？”
靳楊是他們的兄長。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她還記得當日夢中的場景。靳楊被殷華，他所忠誠於的主人親手殺害，倘若這件事情最後是不了了之，眼前二人又怎會讓凶手逍遙快活？懷著複仇之心，投於允王門下，又怎會再效忠殷家？
“他們，其實是允王派來的臥底吧？”
沒錯。隻有這樣，一切才有了解釋。“你一直與允王勾結，所以允王才總能在關鍵時刻打亂殷軍的部署。他是想拖延時間，打著耗盡後援的算盤，最後來個一網打盡麼？”她越說越激動，“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
殷玖在這時候打斷了她，“那又如何？”
卿月愕然，“你說你諒解你的父親，你景仰他，敬畏他……這一切，都是在做戲？”
殷玖注視著她，並不說話。
卿月不明白他的用意，急急地說道，“我不管你怎麼想的。你串通允王，裏應外合，或可暫時得以保全，但你可曾想過，一旦殷華倒台，殷家潰敗，你將站在怎樣的立場，被世人所容？允王又如何不會趁機斬草除根……”
“風險當然是會有。但是我會贏。”殷玖道。
贏？卿月捕捉到這個尖銳的詞，卻絲毫無法理解殷玖話語當中的氣焰。贏了誰？又要打敗誰？她有些莫名地惱怒，“你還不懂？允王若能靠你除掉殷華，也能靠別人除掉你！”
“我會成為殷家的家主，我將擁有權力。至於允王的掣肘，不過是重新戴上之前的枷鎖罷了，何足為奇？”殷玖的聲音異常冷靜，“我自己求來的鎖鏈，自能自己解開。”
卿月因他的鎮定而動搖，倒抽一口涼氣，強迫自己靜下來。她想要仔細思考殷玖設想的結局的可能性：是否失去的僅是“無關緊要”的父輩，而得到的卻是整個殷家。然而，她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站在他的立場上，去評判整件事情，並作出抉擇。
她滿腦子隻有一件事。
她再次開口，聲音有些發顫，“你想毀了他……想徹徹底底地……”說到這裏，聲音竟有些哽咽，無法再繼續了。
殷玖的眼神閃了閃，似有一絲不可捉摸的情緒飛跑而過。他垂下眼。
“變的是你。”他的聲音輕輕的，“卿月。”
她變了？她的眼前似劃過一道閃電。
“我變了……我是變了！”像被點醒，她忽然不可阻止地，激烈地爆發了。那個被壓抑已久的，最神秘的悵惘和瘋狂，最終得以暴露它最真實的模樣，而她竟不滿足於此。“我愛上了他！”她猛地大聲宣告。她的臉紅紅的，像中了蠱，像上了癮，隻欲將心中火山岩漿般的熾熱盡數發泄出來，“我已經愛上了他。我愛上了我的仇敵……我的夢魘。我的意誌和靈魂，從不單受我自己支配，所以我痛苦，迷茫，不能自拔……”
她忽然停了下來。她想到了什麼，低聲說，“我要去見他。”
眼前的人如一尊像般，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和神態，淡淡的，沒有半點反應。
她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我走了。”她道。然後邁開腳步，如一隻展開翅膀的蝶，飛走了。
門打開，又關上，屋內還剩一人。
他眼睜睜看著那道背影，從這屋內走出，漸漸走出他的視線，消失於他可遠目的範圍之外。
他一直撫在椅扶上的手動了動，抬了起來，其上赫然有一條極深的裂痕，整個貫穿了木製的扶手。然而他輕輕拂袖，木椅瞬時又恢複了原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