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盛錦知道此時該小心翼翼,可每每晚上躺下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奚景恒那雙冒了火的眼總在她麵前閃動,他怪她殺人太多,她也不想,可除此之外還有他法麼?晏璃話裏話外讓她去跟奚景恒澄清,可她拉不下臉,算了,就這樣吧,這個霍王後本也非她所願,更非奚景恒所願,就這樣吧。
老宅自從搬去京城她也不過在出嫁之前回來住了月餘準備大婚,自嫁進宮更少回來,母親不讓人做大的改動,是以處處看去都是回憶,桃源閣是她與姐姐的閨房,一層是客廳,二樓是兩間臥房,三樓是繡坊和琴房,那時候爹爹特意從江南請來蘇繡師傅教導她們姐妹,現在還掛著許多她們當年的繡品。
蘇盛錦白日無事回自己臥房坐了會兒,感慨萬千,情竇初開時常在漫漫長夜幻想著如意郎君琴瑟和鳴白頭到老,如今才知道現實並不那麼美好,無意間打開抽屜,一眼看見那根斷掉的木簪,那一瞬間,蘇盛錦心口被重重的擊中。
曾經有一個人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硬送給她這木簪。
“你這種資質也隻配戴木頭的!裝呆賣傻的。”
“這木頭你要是不戴了當炭燒能燒一個上午!”
木簪有一股淡淡的木頭清香,正是她喜歡的味道,於是時時戴著,後來,父親為她定下了婚事,母親帶她去廟裏還願,與他不期而遇,他收了平日嬉笑的模樣,滿臉肅殺,攔在她麵前,好像隨時會抽刀殺人,像他平日所為那樣。
他卻隻是一把奪走她頭上的木簪握在手裏,然後狠狠折斷扔在地上,帶著怒氣轉身離去。
她記得他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等你後悔了本宮可不管你……哼!”
蘇盛錦握著木簪,眼眶濕潤,看了半天才將簪子放進袖中,晚間將暖爐打開,把簪子塞了進去,然後默默的看著簪子一點點、一點點化成灰燼。
原本就不幸福,還不如化成灰燼。
蘇老夫人壽辰那天奚景恒早早來了,自然,帶來了諸多寓意美好的壽禮,因奚景恒和蘇盛錦在,壽宴十分規矩,蘇老夫人本意便不要熱正好鬧借此匆匆結束了壽宴,冬日天黑的早,才申正天光已漸暗,蘇老夫人客氣地說天色已晚,王上但請還宮吧,老身謝過王上恩恤,再鬥膽多留蘇盛錦兩日。
蘇盛錦也一並謝過,隻是暗自祈禱過幾日奚景恒能令她回宮,是罰是廢也要拖到年後母親離開王城才好。奚景恒正欲起身,沈府下人來報說京中程夫人為老夫人拜壽,聽聞“程夫人”三字,蘇盛錦腦中立時嗡了一聲。
回來的可真是時候,閔微雲,許久不見了。看向奚景恒,他卻神色如常,似乎閔微雲三個字於他而言隻是尋常文字。
那步履匆匆進來的女子裹著素白的鬥篷,頭發挽起,一根銀簪,若說不同,便是那銀簪上鑲著的一顆紅瑪瑙,褪去鬥篷女子跪地先給奚景恒和蘇盛錦行禮,蘇盛錦本想伸手去扶,想到奚景恒在旁便沒動。
抬起頭來,女子瓜子臉上那雙剪水秋瞳頗有些攝人心魄,蘇盛錦不得不承認,即便嫁為人婦又不幸喪夫,閔微雲的臉上仍舊沒有苦楚的痕跡,脫不去的仍舊是少女時的嬌憨之態。閔微雲微微一笑,唇邊兩個小小的梨渦:“我還怕盛錦姐姐你已經回宮又見不到了,好在緊趕慢趕還沒過子時,還能給老夫人磕頭拜壽討一個壽果子沾沾福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如黃鶯出穀。
縱是心裏對閔微雲是奚景恒所愛之人介懷,但麵對她這樣甜美的笑容蘇盛錦一如既往地無法對其厭煩起來,任閔微雲拉著自己的手親親熱熱坐到蘇老夫人身邊說話。蘇盛錦沒去看奚景恒的臉,怕看了便維持不住自己的笑容。
閔微雲吃著壽果一邊跟蘇盛錦抱怨:“子軒哥哥實在過分,我不過是想同他一起回來,他竟不辭而別。”蘇盛錦也不言語,心中微酸,原來已經見過。
夜深了,閔微雲不想回去,聽她一說蘇盛錦才知她還沒回閔家便先奔蘇家來了,蘇老夫人和蘇盛錦忙將她勸了回去,本來近日因屈家之事已與閔太妃有所不快,若又留閔微雲住下回頭不定又生出什麼事端。
晚間睡不著她心裏也存著一個懷疑,奚景恒真的隻是因為那些事才要廢黜她麼?
為何閔微雲出現的如此恰恰是時候?
她不敢多想卻忍不住不想,徒增了無數的煩惱,因此便常常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