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侯在宮中試穿王服的事很快就讓司徒朱威知道了。朱威使人暗中打探,得知王服一事全係上大夫陳軫、上將軍公子卬所為。聯想到宮中八哥之語和公孫鞅議和、尊王的所作所為,朱威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不踏實,當下趕往相府。
由於白圭不在,平日裏門庭若市的相府顯得甚是冷清。朱威徑至後院,正在府中代理白圭處理雜務的公孫衍聽到腳步聲急,出門見是朱威,剛要揖禮,朱威擺手道:“公孫兄,你速去大梁一趟,務請白相國回來!”
公孫衍驚問:“出事了?”
朱威扼要講述一遍,公孫衍思慮有頃,神色漸漸嚴峻,長歎一聲:“唉,君上真要稱王,魏國危矣!”
朱威原隻認為不妥,尚未看出危機,聽公孫衍這麼一說,當下驚道:“公孫兄,此話從何說起?”
“秦人歸服是假,與我爭奪河西方是其心。周室雖衰,其名仍在。
此番孟津之會,君上之所以一呼百應,號令天下,打的無非是尊周的旗號。秦不尊周,君上鼓動天下伐之,諸侯也都響應。結果伐逆之師未動,自己反而成為逆賊,必失天下人心。方今天下,人心向背決定成敗,君上此舉,無異於自毀長城!”
朱威似乎沒聽明白,喃喃重複道:“自毀長城?”
“是的。隻要失去人心,秦國就會以伐逆之名向我挑戰,我也必失道寡助,成為天下公賊!”
朱威聽得一身冷汗,急急問道:“公孫兄,可有挽救之法?”
公孫衍搖頭道:“君上早有稱王之心,又有公子卬、陳軫左右呼應,此事隻怕已成定局,難以挽回!”
朱威沉思有頃,堅定地說:“公孫兄,你去大梁一趟,務請白相國回來。我這裏抓緊聯絡百官。隻要相國回來,百官有個挑頭的,或可促使君上改變初衷!”
公孫衍點了點頭:“隻能如此了!”
“事不宜遲,請公孫兄馬上動身!”
公孫衍走到馬廄,牽出兩匹快馬,跨上一匹,另一匹放空,朝大梁方向疾馳。
安邑離大梁抄近路也有一千餘裏,公孫衍日夜趕路,中途換過兩匹馬,人也實在撐不下去,隻好在韓國境內休息兩個時辰,於第三日午後,抵達大梁。
大梁的官邸裏空無一人。公孫衍幾經問詢,得知白相國與大梁郡守均在大溝工地,忙又策馬趕去。
此時,在大梁東的逢澤附近,大溝最後一段將要貫通。工地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肩挑背扛的民工。
身上沾滿泥土的白圭和大梁守丞各拿鐵鍬,興致勃勃地走向高處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棚中放著幾個沾滿灰土的幾案,案上擺著施工模具和圖樣。
白圭精神抖擻,一點也看不出疲勞的樣子,一邊喝水,一邊翻看圖樣,頭也不抬地對候在一邊的大梁守丞道:“看樣子,再過一個月,大溝就能全線貫通了!”
大梁守丞應道:“下官查過了,下月既望是吉日,可以放水!”
白圭的表情十分興奮:“好!屆時本相親來開閘!”
話音剛落,得得一陣馬蹄聲近,公孫衍在棚子前麵翻身下馬,疾步走至白圭麵前,叩伏於地:“公孫衍叩見主公!”
看到公孫衍,白圭越發高興起來:“是公孫衍呀,快起來,老朽方+農曆十六日,表示滿月後一天。
才還想著你呢。告訴你一件喜事,大溝下月既望就要開閘了!”
公孫衍起身,侍從遞過來一把汗巾,公孫衍接過,在臉上胡亂擦拭一把,又接過一碗涼水,咕咚幾聲一氣飲盡。
白圭站起身子,不無興奮地指著外麵的工地:“你看,逢澤連年泛濫,遠近黎民苦不堪言哪。這下好了,大溝一通,逢澤之水就能變害為利,與十水二十八澤連成一脈。公孫衍呀,你可不能小瞧這條大溝,為商東可至齊,南可至越,為農旱可灌溉,雨可排澇,有百利而無一害,實為魏人致富之本哪!”
公孫衍卻是表情木然地望著白圭。白圭感覺有異,微微一怔,繼續說道:“公孫衍呀,老朽還想告訴你,治國要以農為本,以商為魂,兩者不可偏廢。重商而輕農,國不強;重農而輕商,民不富——”
公孫衍無心再聽下去,神情哀傷:“主公,出大事了!”
白圭心頭一沉:“是君上出兵了?”
“不是!”
白圭鬆下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那你慌個什麼?”
“是比出兵更加糟糕的事!”
白圭鎮定地端起一碗涼水,小啜一口:“隻要不是興兵伐秦,魏國就無大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