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原形畢露了!
常說伴君如伴虎,猛虎終於向他齜牙了。
曹時臉色陰沉著後退兩步,雙手揮舞長袖躬身行禮:“殿下為一匹戰馬而怒臣獻策無用,怨臣處事無方,臣為此感到十分慚愧,懇請殿下準許臣除去官服返家思過,等待殿下定奪臣的過錯再進行懲罰。”
敢跟哥甩臉子?哥撂挑子不幹了!一個伺候皇帝破官愛誰誰去。
鏗鏘如鐵的言辭像石頭砸過來,當場就把太子的腦袋給砸蒙住了,怒火中燒的雙眸恢複片刻的清明,下一刻又被憤怒吞沒:“你這是要威脅我,撂挑子的打算嗎?你這是一個九卿應該說的話嗎?告訴我!”
曹時仰起頭目光平視,嘴上卻寸步不讓:“殿下不信臣,為了一匹畜生就對臣大發雷霆呀!如果換做殿下遇到賈夫人遇襲的情況,隻怕臣的腦袋要搬家了!既然太子殿下怒火正盛。臣沒辦法賠罪,隻好用官身仕途作為賠禮,賠這匹殘廢的絕世良駒!”
您覺得當官不如馬,那我不當這官了行不行?
沒事叫姊夫,有事叫少府,撂下臉立刻破口大罵威脅治罪。一會兒貓臉一會兒狗臉,何苦又何必!
既然君臣手足骨肉之親的這台戲唱不下去,那咱就幹脆別玩了。
劉徹的腦袋嗡的一聲完全恢複清明,之前還有七八分被怒火蒙蔽的雙眼漸漸冷靜下來,頓時又被傷到麵子的虛榮心影響到,立刻又陷入更深層次的憤怒。
曹時不給他一輪輪發酵反複憤怒的機會,冷著臉低喝道:“太子殿下還記得燕昭王千金買馬骨嗎?看看殿下現在的所作所為。臣這一把骨頭還不如您的千裏駒值錢,殿下真的誌在成為千古帝王嗎?臣真的很擔憂啊!”
千古帝王!
仿佛兜頭一通涼水澆下來,前一瞬怒火中燒的少年太子時急速冷卻下來,他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下一個蠢到不可救藥的錯誤,巨大的。愚蠢的,錯誤!
劉徹耳熟能詳的燕昭王千金買馬骨,築造黃金台張榜招賢曾被多個角度解析過,想起貧弱的燕國在賢才努力下差點滅掉齊國。太子的心裏都非常崇敬向往,他衷心希望自己能成為燕昭王那樣的雄主。手下有郭隗那樣的賢臣,招募來樂毅、鄒衍、劇辛等重臣名將譜寫出為世人仰望的史詩。
古有燕昭王用千金買馬骨,今有漢太子為良駒斥良臣。
押韻,可恥。醜陋。
千古一帝,賢君名主,君臣相得,成湯與伊尹,齊桓與管仲,太子心中存著許多美好的理想,那些燦爛的仿佛美麗的希望之光,照亮他前進的方向。
此時此刻卻像一記記耳光抽在他臉上,
齊桓公晚年昏庸無道而被活活餓死在宮中,趙武靈王晚年昏庸無道也被餓死在沙丘宮中,英明的君王到了晚年還會陷入昏庸無道之中,何況他連英明君王都做不到。
他距離明君差的何其遙遠。
青史巨著擺在麵前,劉徹覺得酷烈的日頭炙烤的臉頰發紅,臉頰火辣辣的疼。
難道劉徹真的很在乎一匹良駒嗎?不!他一點也不在乎。
天子富有四海,關中馬場培養南北名駒,既然可以挑選一匹赤雲,就可以再挑選第二批赤雲,隻要有戰馬在就不愁選不出良駒,賢臣卻是可遇不可求的,每個賢臣的性格特征處事能力公心多寡乃至創造能力都大不相同。
今天能出個曹時,不見得明天還有另一個曹時,即便百億分之一的機會冒出個賢才可以媲美曹時,但是無人能複刻劉徹與曹時的信賴關係。
君臣之間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信任,往往是許多君臣關係無法做到的,商湯和伊尹,周成王與周公,齊桓公與管仲名垂千古的君臣們都有一個特點,君臣信賴結下骨肉之親,姐姐可以再嫁一次,但失去的東西永遠也找不回來,
劉徹不明白,當時為什麼會如此的憤怒和衝動,不惜要對自己心腹肱骨之臣下狠收懲罰,心裏那絲邪念催促著他不斷的調動情緒,腦海中忍不住幻想著曹時跪在自己麵前低下頭苦苦求饒的表情,那是何等的滿足呀!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出了問題,有某個瘋狂的聲音在催促自己作出錯誤的決定,或許那就是嗔怒,自私,傲慢,虛榮心與戾氣的混合體,泰一神鎮壓的萬千邪魔中的一個。
堂堂列侯之長,九卿之一的曹時,真的不如一匹隻會撒歡亂跑的四蹄畜生嗎?
真的不如嗎?
冷靜下來,劉徹覺得自己錯的太離譜了,簡直像一頭蠢到發昏的野豬,在樹林裏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全然不顧及親朋好友心腹重臣的安危。
劉徹羞愧的垂下腦袋:“對不起,姊夫,我錯了!剛才我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全部收回,那匹畜生廢掉就廢掉吧!我不打算要了。”(未 完待續 ~^~)